话音未落,她已像来时一样,带着一阵风似的活力,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明黄色的裙摆在暮色渐浓的江风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马尾辫在脑后活泼地跳跃着,很快消失在巨大铁门框处的那片晃动的、橘红色的夕照里。
废弃厂房重新被巨大的寂静和暮色吞没。
辰默依旧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怀里抱着吉他,怀里还有那盒带着陌生体温的草莓牛奶。他低垂着头,目光长久地落在那盒粉色的牛奶上。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吉他冰冷的琴弦,发出一个极轻微、几乎听不见的颤音。那盒小小的牛奶,像一个突然闯入的、带着甜味的暖源,微弱地抵抗着周遭无边无际的荒凉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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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草莓牛奶的约定
夕阳沉入江心,染红最后一抹水波,废弃工厂巨大的影子在暮色中投下更深的墨色。辰默依旧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吉他面板边缘那道熟悉的凹痕。怀里那盒草莓牛奶,包装上印着的粉嫩草莓图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个烫手山芋。
走?还是……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几乎带着一股自我厌弃的狠劲。沾满灰尘的帆布鞋重重踩过地面的碎砾,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大步走向那扇破败的铁门,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铁门外,城市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而冷漠的光带。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江滩的方向,不去想那个可能还在那里、唱着荒腔走板歌谣的明黄色身影。可那盒牛奶固执地留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一点顽固的暖意。
第二天傍晚,同样的时间。辰默的脚步在距离废弃工厂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就开始变得迟疑、沉重,如同灌满了铅。夕阳的金辉依旧慷慨地泼洒在江面上,废弃工厂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蹲踞在暮色里。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妍妍果然在。她背对着厂房,面朝宽阔的江面,正对着翻涌的江水放声歌唱。那歌声,依旧是灾难级的跑调,每一个音符都像迷路的孩子在荒野上跌跌撞撞。她唱得极其投入,身体随着那并不存在的节奏夸张地摇晃着,手臂挥舞,仿佛指挥着一支看不见的庞大乐队。晚风拂过,她微卷的马尾辫在夕阳的金光中跳跃。
辰默停住了脚步,像一截被钉在原地的木头。他看着她,看着她全然不顾旁人眼光(虽然江滩此刻空旷无人)的投入,看着她脸上那种纯粹的、近乎透明的快乐。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像细小的电流,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的麻木外壳。是困惑?是荒谬?还是……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像昨天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放轻脚步,几乎是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厂房深处那个熟悉的角落台阶,抱着吉他坐下。他躲在巨大的、布满锈迹的金属设备投下的阴影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指尖轻轻搭上琴弦,却迟迟没有拨动。他像一个潜伏的猎人,屏息等待着。
外面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终于告一段落。短暂的安静之后,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