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就知道你在!”妍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灿烂的笑容,像一颗小太阳闯进了幽暗的洞穴,“躲起来也没用!我耳朵可灵啦!”她几步就蹦跶到辰默面前,变戏法似的又从那个草莓帆布包里掏出一盒草莓牛奶,“喏!今天的份!”
粉色的纸盒再次被塞到辰默怀里。他低着头,没看她的眼睛,也没拒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盒光滑的棱角,那点残留的温度似乎透过指尖渗了进去。
“小师父,”妍妍毫不见外地在他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坐下,也不管台阶上的灰尘,“你昨天弹的那个……那个‘呜——’的一下,然后又‘叮叮咚咚’特别安静的那段,是什么曲子啊?感觉……感觉像被月光淋湿了一样!”她努力地形容着,歪着头,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向往。
辰默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依旧沉默着,但抱着吉他的手指却下意识地动了动,轻轻拨弄了一下最低音的弦。一声沉郁的嗡鸣在空旷的厂房里低低荡开。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妍妍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就是它!能不能……能不能再弹一遍?就一点点?”她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夸张的祈求姿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辰默的指尖在琴弦上悬停了很久。久到厂房里的光线又暗了几分。终于,那粗糙的、带着琴弦勒痕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按在了某个品位上,然后,拨动了琴弦。
一个单音,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音符迟缓地、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来,正是昨天那首未完成的曲子。他弹得很慢,很轻,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旋律低沉、缓慢,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孤寂感,像深秋里最后一片在风中打转的落叶。
妍妍安静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侧着头,专注地听着。她不再说话,只是睁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辰默低垂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在琴弦上移动的、骨节分明却显得有些苍白的手。厂房里只剩下那孤寂的琴音,和远处江水低沉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寂静里。
“真好……”妍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赞叹,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嬉闹,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深深打动的认真,“感觉……感觉心里空了一块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辰默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他习以为常的评判、挑剔或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被音乐本身打动的真诚和暖意。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心湖上厚重的冰层。
他飞快地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捏扁怀里的牛奶盒。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被那束光烫了一下,传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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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琴弦上的温暖
废弃工厂巨大而空洞的骨架,在日复一日的黄昏中,渐渐被一种奇异而微弱的生机渗透。阳光穿过破窗,切割出移动的光柱,尘埃在其中无声地舞蹈。角落的台阶上,辰默依旧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吉他,或者更多的时候,是他小心翼翼从出租屋带来的、那把音色沉郁的中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