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是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妍妍成了这里的常客,像一株执着向阳的植物,牢牢地扎根在这片荒芜之地。她总是带着那标志性的草莓牛奶,像缴学费一样准时塞给辰默。她不再只是听,而是开始笨拙地学习。

“小师父!这个手指头……是按这里吗?”妍妍盘腿坐在辰默旁边铺开的一块旧帆布上,皱着眉,费力地跟怀里那把儿童尺寸的练习吉他较劲。纤细的手指努力地张开,试图按准一个简单的C和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嗯。”辰默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远处江风的呜咽里。他放下自己手中的中提琴,目光落在她扭曲的手指上。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僵硬的中指指关节,微微往上抬了一点。“这里……抬高,关节别塌下去。”他的指尖一触即离,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

“哦哦!这样?”妍妍立刻调整,虽然姿势依旧别扭,但眼神专注得惊人。

辰默点点头,重新拿起中提琴。他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在她弹奏的间隙,用琴弓在弦上拉出一个短促而准确的音,或者示范一个简单的分解和弦。他的教学方式沉默得近乎吝啬,却意外地精准有效。妍妍学得磕磕绊绊,进步缓慢得像蜗牛爬行,但她脸上那种全然的投入和偶尔成功按响一个和弦时的雀跃,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总能激起辰默心底细微的涟漪。

更多的时候,是妍妍那不管不顾的歌声,伴随着辰默的琴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响。

“啦啦啦——我要飞得更高——”她扯着嗓子,调子一如既往地在九霄云外自由翱翔,每一个破音都带着一种慷慨赴死的勇气。她唱得忘乎所以,身体随着自己臆想的节奏大幅度摇摆,马尾辫甩得像拨浪鼓。

辰默坐在她旁边,起初眉头紧锁,那可怕的音浪像钝刀子割着他的神经。他试图用琴声去引导,去覆盖,但那歌声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他只能沉默地弹着,用旋律为她的“灾难”提供一个勉强算得上和谐的背景板。有时,他会忍不住抬起眼,飞快地瞥一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脸。那张脸上毫无阴霾的快乐,像一种过于强烈的溶剂,缓慢地、固执地溶解着他心口那块坚硬的冰。

“喂,小师父!”一曲终了,妍妍喘着气,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眼睛亮晶晶地转向他,“光是我唱多没意思!你弹得这么好,肯定唱得也超厉害吧?来一首!来一首嘛!”她凑近一点,带着草莓牛奶的甜香气息。

辰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琴箱里,抱着中提琴的手臂收得死紧,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那些冰冷的舞台灯光、台下模糊却充满审视的脸孔、话筒扩大的自己每一个微小的失误、还有父母那句穿透骨髓的“垃圾”……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声音在脑中轰然炸开,让他动弹不得。

“小师父?”妍妍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困惑和小心翼翼,“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