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承载着全部启动资金的银行卡,放在油腻的饭桌上。

“爸,妈,”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钱,我有。不多,一万六,但足够开头。”

父母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一万六,也许这也就是苏晚晴一件衣服的价格。但在这里,是父亲地里刨食大半年也未必能攒下的数目。

母亲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但被父亲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沉默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在鞋底摁灭,站起身,只说了一个字:“干!”

没有多余的话。穷苦人家的支持,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

我这点启动资金,想要做大规模的生态菌菇种植,就像一滴水落进滚烫的沙漠...光是恒温恒湿的设备我都买不起。

所以,我只能选择成本最低,也最苦最累的路子——家庭作坊式种植,地点就选在自家后院的空地。

为了省钱,我扛着柴刀,顶着毒辣的日头钻进后山竹林。手臂被锋利的竹叶和毛刺划出一道道血痕,汗水流进伤口,又痒又痛。将一根根手臂粗的竹子砍倒,削去枝桠,再吭哧吭哧地拖下山。

父亲沉默地跟在我后面,用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轮一趟趟帮我运。母亲则把家里积攒的、原本打算换点油盐钱的鸡蛋全卖了,换回几大捆最便宜的、透光性略差的白色塑料布。

简易的竹架在后院一点点搭起来。我像最拙劣的建筑工,用麻绳、铁丝笨拙地捆绑固定。塑料布蒙上去,被山风吹得哗啦作响。但这,就是我的“菌菇王国”的雏形。

然后是菌种、培养基,最后制成一个又一个菌袋,等待菌菇成长...

菌丝生长的日子,是希望与焦灼的煎熬。我几乎住在了棚里,一张破草席,一条薄毯子就是我的床。夜里,山风呼啸着穿过塑料布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怪响。蚊子隔着薄毯疯狂叮咬。最怕的是下雨,塑料布不隔音,雨点砸在上面噼啪作响,像无数鼓槌敲在心上,生怕漏雨淹了菌袋。

我守着那些沉默的菌袋,像守着自己最后翻盘的希望。用那台屏幕碎了一角的破旧手机,借着棚顶挂着的昏黄灯泡的光,记录着温度、湿度、菌丝蔓延的细微变化。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天空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黑布。

我蹬着父亲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三轮,载着昨夜刚刚小心翼翼采摘下来的平菇,摇摇晃晃地驶向三十里外的县城早市。

等我到了的时候,早市已经人声鼎沸。

我找了个最偏僻、最不挡道的角落,铺开一张洗得发白的塑料布,把平菇一簇簇小心地摆好。品相一般,大小不一,带着庄稼人的质朴。

时间一点点过去,旁边的菜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流匆匆,却极少有人在我的小摊前驻足。

偶尔有人瞥一眼,嘟囔一句“这蘑菇看着不咋样”,便走开了。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晒得我头皮发烫。看着那些在清晨的湿气中渐渐失去光泽的平菇,心里的焦灼像野草一样疯长。

账本上的数字已经越来越高,要是第一茬就砸在手里,以后只会更加艰难!

“喂!谁让你在这儿摆的?占道了不知道吗?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