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国师府深处,丹房。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腥甜气息,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气。巨大的丹炉在房间中央嗡鸣,炉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炉壁上雕刻的龙形纹路在火光映照下扭曲蠕动,如同活物。炉膛深处,偶尔传来一声沉闷悠远的龙吟,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血肉被碾碎般的痛苦嘶鸣。

萧灼华垂首侍立在丹炉旁,一身素净的月白弟子服,衬得她面容愈发沉静如水。她熟练地用银钳拨弄着炉火,调整着火力。动作精准,一丝不苟。十年间,云溟亲自教导她辨识世间奇珍异草,传授她引气炼药的秘法,甚至允许她翻阅府中部分关于龙脉地气的古老典籍。在外人看来,这是无上荣宠。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十年,她像一株被精心培育在琉璃罩中的灵药。云溟投喂的每一份灵丹妙药,灌输的每一缕精纯灵力,都带着砧板上为待宰羔羊增膘的冷酷意味。她吃得越多,学得越好,离那口青铜鼎就越近。

“十年了。”云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冷得没有一丝人味。他缓步走近,玄黑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无息。目光落在萧灼华身上,如同审视一件即将完工的器具,“地气将涌,龙脉躁动,正是‘人柱’归位之时。你,可准备好了?”

萧灼华拨弄炉火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腕骨内侧,那几片沉寂了十年的细小金鳞,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猛烈撞击着她的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放下银钳,转身,对着云溟深深一礼,姿态恭顺到极致:“弟子蒙师尊十年养育教诲,无以为报。为陛下分忧,为王朝续脉,弟子万死不辞。”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眼神温驯地落在云溟袍角精致的云纹上。十年的伪装早已深入骨髓。在云溟眼中,她依旧是那个被掌控、被豢养、对命运懵懂或已认命的完美祭品。

云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是满意。他不再多言,目光投向嗡鸣的丹炉,仿佛那里面即将炼成的,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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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高耸入云,通体由一种温润却坚硬的青色玉石筑成,历经千年风雨,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苍穹变幻的云影。古老的符文深深镌刻在玉璧之上,每一笔都透着苍凉蛮荒的气息。坛顶中央,正是那口巨大的青铜鼎,鼎身暗红,无声诉说着千年血祭的罪恶。鼎口氤氲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地脉龙气,丝丝缕缕,如同垂死的呼吸。

祭坛之下,黑压压跪满了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沉闷的海潮。御座之上,年轻的景帝面色苍白,眉宇间积郁着浓重的病气与更深的不安。他望着祭坛顶端,眼神复杂难辨。

萧灼华身着繁复华美的祭服,赤着双足,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玉石台阶。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窜头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垂着眼睫,表情是献祭者应有的空茫与顺从。唯有紧握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提醒她保持清醒。

国师云溟立于鼎前,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内盛放着三样东西:一根通体漆黑、刻满细密符咒的镇魂钉;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还有一枚比十年前那根更长、更幽邃的银针,针尖一点寒芒流转,仿佛能吸走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