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里正干瘪的手在陶罐里搅动着。
百十支签在罐中哗啦作响。
我们一家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陶罐。
平时调皮的阿宝，此刻也格外安静。
如来、道祖、观音。
各路神仙保佑。
千万不要是三十六。
我在心里念了千万遍。
陶罐里搅动的手停了。
手里攥着一支签筹。
这哪是签筹。
分明是催命符。
祠堂里，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像王八一样伸着脖子，想看清签筹上的数字。
里正抽出签筹。
站在烛光下。
浑浊的老眼扫过上面的字。
喉结开始滚动。
「三十七！」
「多少？娘子，里正说是多少？」
我拉着王氏的胳膊问道。
三十六、三十七，两个数字，都把我搞糊涂了。
「三十七，当家的，是三十七！」
王氏泣不成声，「签筹呢，快拿出来看看！」
刚才我们都抽了签筹，上面写着数字。
里正怕有人被抽到不认，特让赵庙祝一一记了下来。
「对！对！对！签筹。」
我翻遍全身却找不到签筹。
直到王氏从我左襟掏出签筹。
那里原本放的是阿宝的长命锁。
我急忙把头伸向签筹，「快看看。」
叁拾陆。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王氏的罗裙转成一朵花。
夹在中间的阿宝疼得吱哇乱叫。
「三十七号是哪家？」
里正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狂欢。
也打断了别人的狂欢。
短暂的安静瞬间被议论之声代替。
「哪家是三十七啊？」
「别藏着躲着啊！」
「对啊，荒神收不到祭物，就不下雨，我们以后吃啥喝啥啊！」
祠堂里的人相互看着彼此手中的签筹，嘴上不停地问着。
劫后余生，我冷静了下来。
问哪家是三十七。
问了半天，没人回声。
看来，又要里正拿着本子找了。
等等，
我是三十六号，排在我后面领签筹的是……
我扒开人群。
四处寻找。
祠堂角落里。
老二正瘫坐在地上。
弟妹抱着孩子哭成了泪人。
泪水滴在了写着叁拾柒的签筹上。
墨迹像花儿一样晕开。
「后天午时，大吉，祭祀！」
里正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2.
「当家的，想想办法救救魁儿吧，魁儿也是咱老陈家的种啊。」
王氏从床上坐起，半躺着，看向我。
陈魁，比阿宝略小几个月。
是老二的掌中宝。
我老陈家向来单传。
到我父亲这辈，才有了我和守义两个儿子。
可到了我们这，又成单传了。
我能做点什么，才能保住魁儿？
找里正求情，重新抽签？
不行。
村里人是不会同意的。
谁都不想把自己的孩子再推向鬼门关。
去别的村买个孩子，替换魁儿？
也不行。
村头赵铁匠干过这事，结果被里正和赵庙祝以欺骗荒神之名打个半死。
五六年过去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喂，」被轻推了一下，「跟你说话呢。哑巴啦，吭声啊。」
「啊？」我回过神。
「肯定要救啊。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