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念成了他负面情绪的垃圾桶。她沉默地承受着,动作却始终轻柔专业。擦身、喂食、换药,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职业本能让她无法对伤者置之不理,而心底深处,看着他因失明和疼痛而流露出的脆弱瞬间,那滔天的恨意里,竟诡异地渗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一次换药,他伤口剧痛,猛地抓住她正在操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手指无意间划过她掌心的旧疤,粗糙的触感让他动作一顿。

“这疤?”他的声音带着探究的冷意,“低贱的人,连手都这么粗糙不堪?”

沈念的心脏骤停,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屈辱的记忆排山倒海。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稳住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麻木:“旧时干活不小心烫的,先生。”她迅速抽回手,仿佛那疤痕是烙铁。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持续不断的疼痛折磨下,陆沉舟的身体和潜意识开始背叛他的意志。

他开始依赖“阿念”。

她稳定轻柔的双手,是他在失控边缘唯一的锚点。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下,似乎总萦绕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清新气息,像某种药草,让他混乱的大脑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宁。她面对他狂风暴雨般的怒火时,那始终平稳温和的语调,成了他黑暗世界里唯一能辨识的“安全”信号。

深夜,他被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呼吸急促。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试探温度。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抓住了那只手,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攥得死紧。那只手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抽走。

“阿念?”他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我在,先生。”沈念的声音很低。被他这样紧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和微颤,她身体僵硬,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胀。她恨他,可此刻被他依赖着的,也是她。这种错位感让她窒息。

一次高烧来得凶猛。陆沉舟意识模糊,浑身滚烫。他死死抓住床边“阿念”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呓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为什么……都背叛我……妈……她也是……(指沈念)……只有你……阿念……别走……别离开我……”他甚至哽咽了一下,像个迷路的孩子,“冷……好冷……”

沈念如遭雷击。她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作为“妻子”的沈念,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之女。而他此刻的脆弱、依赖、甚至那一丝被背叛的委屈,却毫无保留地倾泻给了身为“护工”的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她。她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听着他无意识的控诉和恳求,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回去,用另一只手拿起温毛巾,动作近乎机械地擦拭他额头的汗。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的旧疤里,用身体的疼痛提醒自己:沈念,别心软!他是你的仇人!他在恨着你!

医生带来了好消息:陆沉舟脑部血块吸收良好,手术成功率很高,复明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