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女士?」顾言朝她走来,步伐从容,脸上没有客套的笑容,只有一种专注的审视。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鼓鼓囊囊的旧画夹上。

「顾先生。」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这边请。」顾言引着她走向画廊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会客区。原木长桌上已经准备好两杯清水。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请把东西拿出来吧。我需要看到它们真实的……状态。」

苏晚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画夹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摊开在光滑的桌面上。那些被揉皱又展平的涂鸦,边缘卷曲泛黄,带着各种污渍和咖啡杯底的圆印,还有那本刺眼的离婚证,内页上蓝色的狂乱线条如同泣血的控诉。这些「作品」躺在这样充满艺术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异常刺目。

顾言没有立刻说话。他俯下身,靠近那些涂鸦,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一寸寸地刮过那些狂野的线条、混沌的色块、压抑的构图。他的手指悬停在画面上方,没有触碰,只是随着目光缓慢移动。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声。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她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言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本离婚证内页的《诀别证》上,停留了足足有一分钟。他微微蹙起眉,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痛苦……」顾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非常原始、非常强烈的痛苦。像被活生生撕裂开,暴露在空气中。」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苏晚,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平静,直抵灵魂深处那片狼藉的废墟。

「但不止是痛苦。」他指着《诀别证》中心那片被浓重黑色和红色包裹中,用锋利线条强行划出的一小块、几乎微不可察的亮黄,「这里,是绝望中迸发出的最后一丝不甘的尖叫,是……求生的本能。还有这里,」他的指尖移到另一张涂鸦上,那是无数灰暗线条漩涡中心,用笔尖狠狠戳出的一个点,「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点,是毁灭,也是……重构的开始。」

他的话语精准地击中苏晚内心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到的情绪碎片。她猛地咬住下唇,眼眶瞬间发热。

「苏晚,」顾言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语气郑重,「你或许不懂那些学院派的技巧,不懂所谓的艺术史流派。但你的直觉,你对色彩和情绪的原始表达力……」他顿了顿,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我近几年见过最惊人、最具有生命冲击力的天赋!这不是涂鸦,这是用灵魂和血泪浇筑的证词!」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七年了,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告诉她,她随手发泄的东西,不是垃圾,是……天赋?是值得被看见的证词?

「我的画廊,愿意为你提供一个空间。」顾言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不是施舍,是投资。投资你的才华,投资你未被磨灭的可能性。我会提供你需要的画材,一个可以安心创作的临时住所和工作室,以及每月基本的生活补助。你需要做的,就是抛开过去的一切枷锁,把你内心积压的所有东西,全部、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画布上。三个月后,溯光画廊会为你举办一场个人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