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此故事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铭记历史,吾辈自强!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的东极岛,像被遗忘在东海波涛间的一滴泪珠。岛上的石屋贴着海崖,黝黑的渔船泊在狭窄港湾,在日复一日的潮声中沉默。日军的膏药旗突兀地插在岛西的高墩上,刺痛我们的眼。巡逻艇的轰鸣时常粗暴地撕碎清晨的宁静,枪声如毒蛇吐信,啃噬着岛民心中残存的安宁。生活裹缚在灰暗的茧中,每次出海,渔船都可能遭遇寒光闪闪的炮口;每次归航,岸边矗立的刺刀仿佛都能刺穿我们满载海货的箩筐。

那天清晨,浓雾吞噬了海天界限,海面异常压抑。我如常驾着小舢板在庙子湖附近海礁摸螺。雾气深处,一种古怪的断裂声闷闷传来,像是巨兽垂死的骨骼呻吟。我心头一紧,屏息倾听——是船!是船体正在无可挽回地撕裂!紧接着,是绝望嘶喊的碎片,随海浪翻腾,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瞬间撕裂了雾气织就的帷幕,也刺穿了我的心肺。那是人的声音!

“阿福伯!阿福伯!”我划着舢板冲回岸边的脚步踉跄,溅起泥水。船老大林阿福正蹲在龙王庙前捻补破网,粗糙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听闻我的断续描述,他浑浊的眼睛骤然锐利如礁石缝隙间的刀鱼:“侬(你)讲啥?船难?还有人声?”他猛地站起,破网“唰啦”掉地:“抄近路,去礁岩顶!”

我们攀上湿滑陡峭的礁岩之巅。脚下的海水已成一片炼狱:庞大的运输船舰首已如巨鲸垂死般没入海水,狰狞的钢铁脊背在浪涛间不时痛苦地隆起又沉没。更令人窒息的是海面上攒动挣扎的人头,以及几艘吐着黑烟、挂着刺目膏药旗的日军快艇,正围着沉船绕圈。刺眼的探照灯无情扫掠水面,像地狱使者的目光。枪声!不是噼啪的警告,而是密集如雨的扫射!子弹尖锐地撕裂空气,钻入海水,每一次爆响都激起令人心碎的短暂血色浪花,旋即被怒涛抹平。那些挣扎在水里的人影,像被收割的稻草,瞬间消失。

“是英国人!看那边!”陈水生,岛上最年轻气盛的后生,眼尖,指着远处一块漂浮的救生筏,上面趴伏着几个浑身湿透、军服残破的人影。筏子旁赫然漂浮着一面湿透但依旧能辨的旗帜——那旗不是膏药旗,是米字旗!绝望的英文求救声断断续续,如同海鸟濒死的哀鸣,被冰冷的浪狠狠打压下去。

“这是屠宰场!畜生!”胡满仓,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的船匠,此刻双眼血红,拳头攥得骨节发白,狠狠砸在旁边的礁石上,粗粝的石面染上点点暗红。林阿福死死盯着那片屠戮的海域,沟壑纵横的脸在晨光与死亡的阴影里绷紧如铸铁,只有下颌骨在剧烈地颤动。他猛地扭过头,目光如炬,扫过我们每一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不能看着!都是爹妈生的!救他们!”这低沉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我们每个人的胸腔里炸开沉闷却无比坚定的回响。

龙王庙油灯的微弱光晕摇摇晃晃,将我们挤在一起的影子放大地投在斑驳褪色的神像壁画上。腥咸的空气凝重如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