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匠老李的店里，永远弥漫着机油和旧皮革的味道。他正趴在工作台上，对着一只顽固的荷兰人钟较劲，那钟摆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晃荡，就是不肯稳稳当当地走。 “我说老李，你这儿是钟表店还是杂货铺？”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堆满齿轮和发条的柜台另一端传来。是老李的伙计，小王，一个二十出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的机灵鬼。他正举着一只半成品的手摇铃，表情夸张，“这铃铛，牛都能叫醒，可您偏说声儿不对，要‘空灵’！空灵是啥味儿？能吃吗？”
老李头也不抬，吹了吹齿轮上的灰尘：“小孩子懂什么。这铃铛，摇起来得有种‘岁月的沉淀’，懂吗？‘沉淀’！”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仿佛那是某种神秘的炼金术士咒语。
小王撇撇嘴，放下铃铛，又拿起一个黄铜制造的，造型如同小型天文仪的闹钟：“那这个呢？催命符似的，保准把死人叫活！沉不沉淀？”
老李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这个……倒有几分意思。就是指针走得太莽撞，得像穿旗袍的女人，一步三摇，才有韵味。”他接过闹钟，用放大镜对着指针轴心细细察看，仿佛那真是一位穿着丝绸旗袍的淑女，而非几块冰冷的金属。
这就是老李，迷雾镇唯一的钟表匠。他修的不只是钟表，更是时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眼里，每个钟表都有灵魂，有的急躁，有的沉稳，有的甚至有点神经质。而他，就是个时间巫师，用放大镜当魔杖，螺丝刀当咒语，让这些走失的时间精灵重归正轨。
“我说，您这把年纪，还穷讲究这些。”小王嘟囔着，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柜台， “人家周大福的金镯子，沉甸甸的，那才叫讲究，看得见摸得着。您这‘空灵’、‘韵味’，谁稀罕？”
老李放下放大镜，端起桌角那只掉了漆的搪瓷杯，呷了口浓得能立住筷子的茶：“庸俗！金钱能衡量一切吗？时间能吗？一头是金镯子，一头是咱们这店，你说时间往哪头跑？它理都不理你！” 他指了指墙上那只老旧的船长钟，它沉稳地走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时间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宠辱不惊。
小王摸了摸脑袋，一时语塞。他觉得老李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但修表的手艺确实没得说。整个迷雾镇，谁家要是有个祖传的怀表停了，或者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想把定情信物的手表改成项链坠子，都得来找老李。
这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像只打盹的橘猫。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铃铛（一个真正的、但同样需要“空灵”声儿的铃铛）发出一串清脆但显然还没达到老李标准的声响。
年轻人穿着时髦的格子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文化人的模样。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子。
“李师傅？”年轻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老李身上。
老李放下茶杯：“我是。表坏了？”
“不是表，”年轻人走到工作台前，将木盒子轻轻放下， “是……是一台录音机。”
老李和小王都凑了过去。木盒子古色古香，像是紫檀木的，上面还有精美的雕花。盒子中间嵌入了一个金属质感的圆柱体，前面有个喇叭状的铜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