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课桌上，却在我心里重重地砸出了回响——鲜红的“第一名”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放学铃声未落，我便冲出教室，攥紧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攥着全世界唯一值得炫耀的珍宝。
刚踏进家门，母亲的笑脸便迎了上来，父亲的手掌带着暖意拍在我肩头：“好小子！想要什么奖励？” 就在这被赞许烘托得轻飘飘的时刻，口袋里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班长群发的信息，提醒明天班级公益活动需要搬运物资。我撇撇嘴，手指飞快敲出几个字：“没空，要复习。”几乎同时，班级群里一张照片弹了出来：李强搬箱子时踉跄着摔倒在地，膝盖渗着血丝，表情狼狈而痛苦。我下意识地打出一行字：“娇气”，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顿了顿，终究还是删掉，嘴角却无声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仿佛隔着屏幕看见了那份无用的笨拙。 几天后放学路上，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瑟缩在墙角，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哀鸣，浑浊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我脚步微顿，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只想绕开这令人不适的纠缠。就在此时，陈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闪避的分量：“小宇，你看它，是不是需要一点帮助？” 我勉强回头，那只猫依然在徒劳地呜咽，我摇了摇头：“老师，它太脏了，而且……快考试了，我得回家复习。”目光扫过它沾满污迹的皮毛，心里一阵嫌恶，只想尽快逃离这不合时宜的打扰。 陈老师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几天后，我无意中听见她在办公室与我父母通电话：“……分数固然重要，但孩子眼里不能只剩下分数啊。有些东西，比卷子上的红钩更值得我们去关注……”隔墙传来父亲模糊却清晰的声音：“陈老师您多虑了，学生嘛，成绩好才是硬道理，其他都是小事，不用太在意。” 那一刻，心底竟莫名地掠过一丝轻松，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许——原来我只需要守住这一片分殊的领地就够了，其他的一切，皆可视为尘土与喧嚣。 几天后，一纸“乡村助学实践活动”的通知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我手里。我攥着那张印着陌生地名和时间的薄纸，眉头拧成了结，只觉得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带着剥夺我宝贵复习时间的恶意。
“必须去？”我向父母投去最后一线挣扎的求救目光。 “学校安排，集体活动，当然要去。”父亲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母亲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往我的背包里塞各种零食：“就当换换脑子，放松放松。” 车轮碾过漫长而颠簸的土路，终于停在一个小小的村落。泥墙、矮房、尘土飞扬的操场，简陋得超出我的想象。乡村孩子们黝黑的脸庞上，却有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光亮。我坐在教室吱呀作响的长凳上，目光掠过他们打着补丁的衣裤，落在窗外简陋的篮球架上。一个瘦小的男孩捧着半个烤红薯，小心翼翼地掰开，将稍大的一块不由分说地塞进旁边更小的女孩手里，自己则珍惜地舔着指头上残留的那点甜香。小女孩仰起脸，对着他粲然一笑，那笑容在简陋的教室里，竟莫名地晃了一下我的眼。 下午随他们去田里，沉重的玉米秆比我预想得还要难以对付。忽然间，毫无征兆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却愕然地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像一群敏捷的麻雀，飞快地冲进雨帘，七手八脚地帮一位皱纹深如沟壑的老婆婆抢收晾晒的玉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