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砰”地一声砸中画板,颜料飞溅,苏晚的画板上顿时绽开一片刺目的红蓝污迹。她惊得往后一缩,指尖沾着未干的钴蓝颜料。陈燃跑过来,汗味混合着球场塑胶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咧嘴笑着,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手滑了!晚晚,赔你块新的!”
“没事。”苏晚低头擦着画板上的污渍,声音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块脏污却越擦越晕开,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陈燃!捡球!”远处球场传来喊声。陈燃应了一声,临走前飞快地揉了一把苏晚的头发,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走了啊,晚晚!”他跑开的背影高大,带着球场阳光蒸腾出的热气。许砚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两本厚重的《西方美术史》,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燃消失的方向,又落回苏晚身上。他走下台阶,递过一张干净的手帕:“试试这个。”
苏晚迟疑片刻,接过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素白手帕,轻轻按在画板上。颜料洇开,手帕染上了蓝红相间的污痕。许砚的声音温和:“图书馆刚清出一批旧的画材,有几块板子成色还不错。你需要的话,我下午带给你。”
“谢谢。”苏晚抬起头,对许砚露出一个短促的笑。许砚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回图书馆。风掠过台阶,吹起他洗得发白的衬衫一角。苏晚捏着那张被颜料弄脏的手帕,指尖的蓝沾染了素白布料,看着许砚离开的背影,她忽然觉得那背影和图书馆的灰色石阶一样,沉默、洁净,带着一种与喧嚣隔绝的冷调。
陈燃的追求像一场盛大而喧闹的游行。他总在苏晚画室窗外的球场挥汗如雨,精准地将球投入篮筐,然后隔着老远朝她挥手,阳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闪闪发亮。他会在食堂里突然出现,把堆满红烧肉的餐盘推到苏晚面前,大声说:“多吃点,看你瘦的!”引来周围一片或羡慕或调侃的目光。他送花,永远是热烈到有些俗气的红玫瑰,花瓣在苏晚的画室桌上层层叠叠地绽放,浓郁的花香几乎盖过了松节油的气息。
许砚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他会在图书馆苏晚常坐的位置对面,放下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当苏晚在画室熬到深夜,他会默默替她整理好散落一地的画稿,分门别类,边缘对齐。他送的书,封面是沉静的蓝色或灰色,里面夹着树叶形状的书签,书签背面偶尔用极细的铅笔写着几行字——也许是某句诗,也许是关于她画里某种色彩的评点,字迹清瘦克制。
苏晚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堆积,试图勾勒出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陈燃像一块巨大的、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色块,强行闯入她的视野,充满活力,不容忽视。许砚则像画布底层那些细腻的灰调子,支撑着画面,却又常常隐没在更强烈的色彩之下。她看着自己笔下那张未完成的人物肖像,人物的眼睛空洞无神。她烦躁地放下笔,颜料干结在指尖,硬硬的。
雨季黏腻地缠住了城市。傍晚,苏晚被一场骤雨困在了学校后巷那家旧唱片店的窄小屋檐下。雨点密集地砸在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被浇透的潮湿气味。巷子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不成调,带着一种生涩的摸索感。她循声望去,一个身影蜷在对面更狭窄的、几乎被杂物堆满的屋檐下,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雨水顺着破旧的檐角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