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晚开始频繁出现在唱片店。她坐在角落的旧沙发里,摊开素描本。炭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画纸上渐渐浮现出老K的轮廓:他抱着吉他时微佝的脊背线条,低头调弦时专注而微蹙的眉骨,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手指关节,还有那双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的灰色眼睛。她画他粗糙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绷紧的筋络,画他偶尔望向窗外时,眼神空茫,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某个遥远得无法触及的点上。唱片店里老旧的唱机吱呀转动,流淌出沙哑的布鲁斯,空气里是灰尘和旧时光缓慢发酵的味道。

“画我?”老K偶尔会停下手里的活计,瞥一眼她的画本。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烟熏过的质感。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廉价肥皂混合的气息。

“嗯。”苏晚应一声,笔尖没有停。她画下他眼角细微的纹路,像岁月不经意刻下的痕迹。

“不像。”老K拿起吉他,随意拨了几个和弦,不成调,“没这么顺眼。”他吐出一口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半边脸的轮廓。

苏晚没反驳,只是默默加深了画中他下颌那道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疤痕。那疤痕很淡,像一道被时间抚平的旧伤。

陈燃很快察觉到了苏晚的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他一个响亮的进球或一大捧张扬的红玫瑰而露出那种带着点羞涩的笑意。她的目光常常越过喧闹的球场,飘向远处那条通往学校后巷的小路,眼神里有一种陈燃看不懂的遥远和失焦。他送的花,被随意插在画室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陶罐里,花瓣蔫了也没人换水。他约她去看新上映的大片,她总是摇头:“画稿赶不完。”

许砚则更早地捕捉到了那丝游离。他在图书馆递给苏晚的蜂蜜柚子茶,她常常捧在手里,直到茶凉透了也忘了喝一口。他放在她桌上的书签,写着他精心挑选的诗句或画评,几天后依旧夹在原处,不曾翻动。许砚看着苏晚对着素描本出神,炭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涂抹着凌乱的线条。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只是整理书页的手指,比平时更用力了些,指尖微微泛白。

一场暴雨后的夜晚,空气湿重。陈燃终于忍不住了。他堵在苏晚回宿舍必经的那条林荫道上,路灯的光透过湿漉漉的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苏晚!”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个弹吉他的,怎么回事?”

苏晚抱着画夹,停下脚步,抬起头。雨水洗过的空气格外清冽,陈燃身上熟悉的汗味和运动香水味此刻显得有些刺鼻。“什么怎么回事?”她语气平静。

“别装傻!”陈燃猛地跨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苏晚笼罩,“我看见了!你天天往那破唱片店钻!那家伙有什么好?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流浪汉!”

苏晚的眉头皱了起来。老K阁楼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他笨拙地煮糊了的泡面,还有他琴箱里那些皱巴巴的车票……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闪过,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不是流浪汉。”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那是什么?艺术家?”陈燃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那种鬼地方弹破琴?苏晚,你脑子清醒点!他能给你什么?连把像样的伞都没有吧?”他想起那把塞给苏晚的破伞,语气里的讽刺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