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我撞碎了她装满樱花的玻璃瓶。
“赔我。”她眼里含着泪，却固执地昂着头。
我笨拙地打扫，笨拙地道歉，笨拙地靠近。
毕业季，她攥着我衣角，眼泪洇湿我胸前：“陈默，别丢下我。”
可城市冰冷的格子间里，我们却渐渐在深夜的沉默中弄丢了彼此。
十年后同学会重逢，她成了单亲妈妈，正为女儿医药费四处奔波。
我递上名片，声音干涩：“这个……或许能帮到你。”
她接过，指尖冰凉，目光却越过我肩头：“十年了，你欠我的樱花，还没赔。”
四月的风带着暖意和草木初醒的微腥，莽撞地扑进大学图书馆二楼敞开的窗棂。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斜射进来的金色光束里无声旋舞。我背着鼓鼓囊囊的旧书包，脚步匆匆，赶着去还那本已经超期两天、快被翻烂的《传播学概论》。眼睛黏在书页最后一行字上，心思还在琢磨昨晚那个没解出来的媒介效果模型。
完全没留意拐角处立着一个人影。
肩膀猛地撞上什么柔软却带着韧劲的东西，紧接着是清脆得令人心头发紧的碎裂声——“哐啷！”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
我愕然抬头。一个穿着浅米色连衣裙的女生就站在我面前，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微微颤动。她脚边，一个原本应该是圆肚细颈的玻璃瓶彻底碎裂开来，透明的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里面盛放的东西——一大捧粉白娇嫩、还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樱花花瓣——此刻正狼狈地散落在地板砖上，沾满了灰尘。几片花瓣甚至飞溅起来，轻轻贴在了她洁白的帆布鞋面上，红白相映，刺眼又无辜。
阳光正好打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挺秀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猛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枚清亮的钉子，直直地钉在我脸上。
空气里只剩下玻璃碎片细碎的闪光和花瓣无声的坠落。
“你……”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惊扰的微颤，像绷紧的琴弦，“赔我。”
那两个字清晰又短促，砸在安静的图书馆走廊里。她眼眶分明迅速泛起了红，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着，可那小巧的下巴却倔强地微微昂着，不肯让那点水光轻易掉下来。眼神里的委屈和固执奇异地交织着，像春日里骤然遭遇寒流的花苞，瑟缩着，却又硬撑着不肯低头。我喉咙发干，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那句卡在嗓子眼的“对不起”像一块笨重的石头，怎么也滚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看着她脚边那片狼藉的粉白，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的空白。
“对……对不起！” 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我慌忙把沉重的书包甩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那些晶莹的碎片和沾了灰的花瓣。
指尖刚碰到一片锋利的玻璃碴，一股尖锐的刺痛立刻传来，殷红的血珠迅速冒了出来，洇在沾了灰的樱花瓣上，红得刺目。我下意识地“嘶”了一声，缩回手。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我抬头，看见她蹙紧了眉头，红红的眼眶里水汽更重了，嘴唇抿成一条更紧的线，那强撑的倔强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更柔软的东西。她飞快地从随身的小挎包里翻找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