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给。”

一方叠得方方正正、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白色手帕递到我眼前。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尖因为用力捏着手帕而微微泛白。

“小心点。” 她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视线落在旁边一排高大的书架上,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耳根处透出一点可疑的薄红。

我愣愣地接过那方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手帕,笨拙地按在冒血的手指上。粗糙的棉布质感贴着伤口,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却奇异地让混乱的心跳平复了些许。我低下头,继续收拾,动作放慢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闪着寒光的棱角,将大块的碎片捡起,又尽量轻柔地把那些沾了灰的花瓣拢到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皂角香和樱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我叫陈默。”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传播学院,大二。刚才……真的非常抱歉。” 声音依旧干涩,但总算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终于从书架上挪开,落在我沾了灰的头发和狼狈的额头上。那层水汽似乎退下去了一些,但眼底的固执并未消失。

“林薇。” 她轻声说,像一声叹息,“文学院。”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我胡乱裹着伤口的手帕和地上那堆残骸,“这瓶樱花……是我特意早起,去樱园最里面那棵老树上摘的。” 声音很轻,却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

“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再给你摘,想说我赔你个新的瓶子,想说我……可看着她低垂的、带着落寞的侧脸,看着那堆失去光泽的花瓣,所有笨拙的补救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抿紧了唇,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收拾完最后一片细小的玻璃屑,我捧着那堆依旧沾着灰尘、不复鲜亮的樱花瓣,像个做错事等待发落的孩子,局促地站在她面前。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声“赔你”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赔什么呢?赔一瓶新的花?还是赔她那份早起采摘的心意和期待?

林薇看着我手里的花瓣,又看了看我裹着手帕、显得有些滑稽的手指,半晌,终于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像一片羽毛,拂过我紧绷的神经。

“算了。” 她伸出手,从我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捧残花,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下次……走路看路。” 她的声音依旧闷闷的,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点点。说完,她抱着那捧失色的樱花,转身,踩着帆布鞋,脚步很轻地消失在了走廊拐角洒满阳光的另一端。米白色的裙摆拂过地面,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灰尘与花香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场笨拙的、带着玻璃碎屑和血腥味的初遇,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更持久。林薇的身影和那抹固执又脆弱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地在枯燥的传播学理论间隙,或是在食堂喧闹的人声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几天后,在文学院那爬满常青藤的古老灰砖楼旁,我又“偶遇”了她。她抱着一摞厚厚的《外国文学史》,低着头走路,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