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的。
心却是冷的。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残破的琉璃灯碎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5 血债血偿
像极了三年前,少年质子赠我凤血玉时,雪夜里漏下的那一点微芒。
我被锁在西偏殿的第三进厢房。
门是旧的,锁却是新的。锁眼里灌了铜汁,推窗只见半截枯井与一株歪脖子枣树。每日酉时,有内侍端来一碗血燕,说是“陛下口谕,巫祝失血过多,需好好补补”。我端起碗,一口一口咽下,尝不出甜,只觉得腥。
夜里,伤口痒得像有蚂蚁在骨缝里爬。我蜷在榻上,数窗外的星子,数到第七颗时,总能听见沈芷的咳嗽声隔着宫墙传来,细细的,像一根银针,慢慢扎进耳膜。
第七日傍晚,锁开了。
来的人不是内侍,是沈芷。
她披着一件狐腋裘,脸色比雪还白。宫灯提在她手里,烛火被风吹得乱晃,映得她眼底两团乌青。
“巫祝大人,”她轻声唤我,嗓音温柔得像旧年上元节的糖丝,“我来向你道谢。”
我靠在榻上,指尖绕着发尾,发尾是枯的,一捻就断。
“谢我什么?”
“谢你的血,”她走近一步,灯影投在她脸上,“救了我。”
我抬眼看她。
三年不见,她眼角添了细纹,却仍美得脆弱。颈间挂着一枚小小玉锁,正是凤血玉的另一半。玉色殷红,像凝了我的心头血。
“你瘦了。”她叹息,指尖似要抚我左颊的疤。
我侧头避开,声音淡淡:“不及你病得好看。”
她收回手,笑了笑,笑得极轻,像雪里漏下一缕月光。
“阿拂,”她忽然叫我小字,“你恨我吗?”
我盯着她,没说话。
她自顾自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封旧信,摊在案上。
信纸泛黄,字迹却熟悉。那是三年前,我在断骨崖上收到的休书。
“我写的。”她指尖轻点落款,“赵徵的私印,也是我偷的。”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我胸口伤处突突直跳,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沈芷的声音低而缓,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那年冬至,我随母入谢府,第一眼便瞧见了赵徵。他站在回廊下,雪落在他肩头,像谪仙。”
“我求父亲成全,父亲却说谢家手握兵权,赵徵心中另有其人。”
“后来,楚军犯境,我父与谢将军政见不合。我便顺水推舟,让人在谢府书房搜出‘通敌书信’。信是伪造的,印却是真的,谢将军的印信,是我亲手从赵徵衣上解下。”
她顿了顿,抬眼看我,眸子里浮着一层水光,却毫无愧意。
“至于休书,是我以赵徵母妃性命相逼,逼他写下。我知道你性子烈,得了休书,必会寻死。”
我指尖发颤,掌心不知何时已攥出血痕。
“赵徵知道?”
“起初不知,后来……”她笑了笑,“后来知道了,也晚了。”
她站起身,狐裘滑落,露出腕间一道道青紫针孔。那是寒蝉蛊发作时,她自己扎的。
“你看,”她轻声道,“我们都没得选。”
她走后,我伏在榻边,吐出一口黑血。
血落在青砖地上,竟冒起丝丝寒气。
无咎曾说,寒蝉蛊需以极阳心血压制,而我的心血至阴,三年北境风雪,早已浸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