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没有重量。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来,沿着手臂的经络,如同温热的泉水般涌向冰冷的四肢百骸。那暖意并非物理上的灼热,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慰藉,一种久违的、几乎被我遗忘的安宁感。它驱散了附着在骨髓里的阴冷,仿佛将我从这泥泞的垃圾场瞬间抽离。

我下意识地收拢五指,想要将这不可思议的温暖紧紧握住。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暖光晕的刹那,一个声音直接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微弱得像初春草叶上滚动的露珠,却清晰得如同耳语:

“冷……带我回家吧。”

那声音没有任何具体的音色特征,却蕴含着一种纯净的、近乎透明的恳求。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无助的风雪夜里发出的呢喃,带着一种天然的信任和脆弱,毫无防备地直抵我心底最荒芜的角落。

“家……”我喃喃自语,这个词在唇齿间滚动,带着一种陌生的锈涩感。我的阁楼,那个狭小、终年弥漫着灰尘和颜料松节油气味的空间,那个堆满了废弃画稿、速食包装袋和失眠夜晚的冰冷角落,真的能被称为“家”吗?它更像是我用孤独和失意亲手垒砌的一个囚笼。

然而,掌心那团微弱却执拗的光晕,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暖意,像一块小小的炭火,持续地烘烤着我冻僵的皮肤和麻木的神经。这暖意无声地瓦解着我习惯性的拒绝。我低头,凝视着掌心那团温暖的光源,它似乎也正“看”着我,光芒微微脉动,带着一种令人心软的依赖。

“好。”这个字眼,带着长久未用的艰涩,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轻得像叹息,却又无比清晰。

我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护住它,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那暖意透过皮肤,似乎连血液的流速都变得温和起来。我脱下身上唯一还算干燥的旧外套——那件厚实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外套,曾经无数次抵御过阁楼的寒气。此刻,我毫不犹豫地将它裹成一个临时的巢穴,将那团小小的光仔细地安放在其中。外套的厚实隔绝了外界冰冷的雨水,只留下一个微小的缝隙,让那暖黄的光芒得以透出,在昏暗的雨幕中像一颗移动的萤火虫。

回程的路仿佛被拉长了数倍。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颠簸惊扰了怀中的“小客人”。雨水依旧冰冷地浇在身上,但胸前那团隔着帆布透出的温暖,却像一个小小的火炉,固执地烘烤着我的心脏,驱散着那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湿冷和绝望。怀中的“巢穴”里,那团光安静地依偎着,只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暖意脉动传来,证明着它的存在。

推开吱呀作响的阁楼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陈年木头、松节油和颜料干涸后特有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窗户狭小,朝向阴冷的北面,即使是白天,光线也吝啬得可怜。此刻外面暴雨如注,阁楼里更是昏暗得如同提前进入了深夜,只有角落里一盏昏黄的老旧灯泡发出苟延残喘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杂物轮廓。

我反手关上门,将屋外的风雨喧嚣暂时隔绝。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我轻轻掀开外套的一角。

那团光似乎被突然的黑暗惊扰了一下,光芒微微收缩,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蜷起身体。但很快,它感受到了安全,那温暖柔和的光晕便重新舒展开来,亮度甚至比在垃圾场时还要强上几分,如同一盏小小的提灯,瞬间驱散了门前这一小片区域的浓重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