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儿癌症晚期时,偷偷录制了十段生日视频。

“妈妈,这是我9岁到18岁的生日祝福哦!”

葬礼后我每年收到一段,视频里的她明明都还那么小,却仿佛在逐年长大。

第十年她穿着婚纱微笑:“今天我要嫁人啦,妈妈别哭。”

按下停止键时,新生儿啼哭响起。

护士抱着弟弟说:“产妇昏迷时一直喊‘小雨看弟弟’。”

我颤抖着打开最后一封未读邮件。

视频里的小雨抱着婴儿帽流泪:“妈妈,我偷偷买了给弟弟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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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蝴蝶结歪了。

小雨的眉头紧紧皱起,像两条被揉乱的丝线。

她第九次抬起瘦得伶仃的手腕,指尖努力地够向头顶那个固执的红色蝴蝶结。

指尖微微发颤,每一次抬起都耗费着小小的力气。

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切进来,在她苍白的额头上落下一道细细的金线,那点暖意却怎么也照不进她深陷的眼窝里。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她。

小雨的手猛地一缩,迅速藏进被子里,脸上瞬间挤出那个我太熟悉、又太害怕的灿烂笑容——像用力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倾泻着不安的活力。

“妈妈!”她声音脆生生的,刻意拔高,“快看我的新发卡!护士阿姨送我的,好看吗?”

我走过去,没说话,只是弯下腰,仔细地帮她重新整理那个歪斜的蝴蝶结。

指尖触到她柔软却异常稀疏的头发,心里像被细密的针尖扎了一下,尖锐而持续地疼着。

她仰着小脸看我,大眼睛努力地睁着,亮得惊人,里面却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海洋。

“好看,”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小雨戴什么都好看。”

她满足地咯咯笑起来,小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抓住我的手指。

那点微弱的暖意,是她仅存不多的力量。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是陈医生。

他没像往常那样带着温和的笑脸,也没带护士。他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先是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像压了一块冰冷的石头,然后才艰难地转向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眼神,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平静。

病房里死寂。窗外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空气凝固得如同厚重的玻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割裂的声响。

我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小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冻住,像阳光下的薄冰,然后无声地碎裂、消失。

她那只紧握着我的小手,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软软地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点冰凉的汗意。

陈医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那宣判般的话语,还是沉重地落了下来,砸碎了凝固的空气:“林女士……小雨的情况……很遗憾,我们……尽力了。”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猛烈地摇晃、扭曲,然后轰然塌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尽力了”在空洞的颅骨里疯狂回荡,变成尖锐刺耳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