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楠摘下听诊器时，指尖触到了锁骨处的金属链。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像一条蛰伏的蛇，瞬间唤醒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寒意。
这枚黄铜护身符已经被她戴了十五年。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正面刻着的梵文早已模糊不清，只有背面那个小小的 "卍" 字，还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同事们总笑她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脖子上却挂着这 "封建迷信" 的玩意儿，她每次都只是笑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护身符，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没人知道，这枚小小的金属片背后，藏着一个让她这个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至今想起来仍会浑身发冷的秋天。那个秋天，她差点没能活过二十五岁。
第一章：红底鞋与白菊花
1998 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梧桐叶刚染上浅黄，早晚的风就带着沁骨的凉意，卷着医院大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钻进每一扇没关严的窗户。
卓楠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米白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刚及肩的短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镜子里的姑娘，眼里还带着医学院毕业生特有的青涩，却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红底高跟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双鞋是三个月前为了面试买的，七厘米的细跟像两根钢针，踩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在跟地面较劲。卓楠从小在医院大院长大，穿惯了白球鞋和平底布鞋，第一次穿高跟鞋时，光是在屋里站着就晃得像踩在棉花上。
"折腾啥呢？不是约了小雅她们去看电影吗？" 母亲在客厅里喊，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干练。
"来了来了！" 卓楠深吸一口气，试着走了两步，脚踝处传来尖锐的摩擦感，像是有砂纸在来回蹭。她咬咬牙，拉开门："妈，你看我这样还行不？"
母亲正在择菜，抬头瞥了一眼，嘴角弯了弯："我们楠楠穿啥都好看。就是这鞋...... 能走路不？"
"能！" 卓楠挺了挺胸，"今天必须挑战成功。"
她拎着包刚走到楼道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拦住了。是隔壁单元的林薇，头发乱糟糟的，眼眶红红的，看见卓楠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楠楠，你在家太好了！我妈她...... 她今天浑身没劲，那瓶营养液，你能不能帮我给她打了？"
卓楠愣了一下。林薇的父亲老林头，上周五刚因为心梗走了。算下来，今天正好是第六天，离头七还差一天。
医院大院里住的都是熟人，老林头以前总在楼下打太极，见了谁都乐呵呵的。卓楠小时候摔断过腿，还是老林头背着她跑了两里地送到急诊室的。
"阿姨怎么样了？" 卓楠立刻把电影的事抛到了脑后。
"就是没力气，饭也吃不下，" 林薇抹了把眼泪，"医院开的营养液，说是能补点能量，可我不敢下手......"
卓楠点点头。九十年代的医院规矩没那么严，这种皮下注射的营养液，熟人家属互相帮忙打一针是常有的事。她跟着林薇往隔壁单元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单调的回响，像敲在心上的鼓点。
走到三楼林家门口时，卓楠忽然停住了脚步。
门缝里飘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烛，也不是纸钱，是白菊花的味道。老林头的遗像就摆在客厅正对门的柜子上，黑白色的照片里，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眼神却好像穿透了相框，直直地落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