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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胖子的忏悔，那个代表他父亲的黑影，轮廓变得清晰了一些。
不再是那种扭曲的，充满怨气的样子，而是恢复了他生前那副老实、平和的姿态。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高胖子哭得像个孩子，把他这半辈子对父亲的愧疚、悔恨、还有深藏在心底的爱，全都倾泻了出来。
「......我总想着，等我再多赚点钱，就接你来城里享福，让你也扬眉吐气一回......可我还没来得及......你就......」
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车窗外的抓挠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那些围聚过来的黑影，也像是失去了目标，开始慢慢散去。
车身停止了晃动。
我松了口气。
看来，是成了。
「说完了吗？」我问。
高胖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点了点头。
「那就，了结吧。」
我把那把生锈的剪刀递给他。
高胖子接过剪刀，看着眼前父亲的影子，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剪了之后......他是不是就真的......走了？」
「是。」我回答，「去他该去的地方，准备下一段路程。」
高胖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了。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平静而决绝。
他举起剪刀，对准了那跳动的烛火。
「爸，你放心走吧。」他轻声说，「儿子......以后会好好活着的。」
「咔嚓」一声。
烛火应声而灭。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散开了。
那个佝偻的影子，对着高胖子，似乎微微弯了弯腰，像是在鞠躬，又像是在告别。
然后，它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光斑，从后门「渗」了出去，消失在浓雾中。
车厢里，那股彻骨的寒意，也随之消散了。
车子重新可以发动了。
我拧动钥匙，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公交车再次汇入浓雾，沿着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继续向前。
车厢里的灯光依旧惨白，但不再闪烁。
高胖子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父亲消失的地方。
外面的危机解除了，车内的麻烦却还没结束。
我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车厢后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之前的乘客都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只能勉强看出人形。
但这个不一样。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连衣裙，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身形清晰，轮廓分明。
甚至能看清她低垂的脸上，那长长的睫毛。
这不对劲。
老梁说过，在这条路上，乘客的形态越清晰，执念就越深，怨气也越重。
像她这样几乎凝成实体的，我开了三年车，第一次见。
高胖子也注意到了她。
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惊魂，此刻对车内的一切都异常敏感。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身体猛地一抖，手脚并用地爬到我座位旁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司......司机大哥，那......那又是什么？」
「乘客。」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她......她怎么跟刚才那些不一样？」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我也不知道。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是终点站，殡仪馆门口那盏常年不熄的灯。
车子缓缓停稳，我按下了开门按钮。
「吱——」
前门应声而开，但后门却纹丝不动。
我皱了皱眉，又按了一次。
后门依然紧闭。
车上的其他黑影乘客开始不安地蠕动起来，它们到站了，却下不了车。
我心里一沉，看向后视镜里那个安静的身影。
是她搞的鬼。
「到站了。」我对着车厢后方冷冷地说，「该下车了。」
那个身影动了。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乘客，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司机，我不到站。」
「我来，是接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