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见证者,聆听着两个年轻灵魂在困顿中的低语与憧憬。
陈默抬起眼,目光笔直而滚烫地落在吴雨脸上,也仿佛落在那只崭新的箱子上。
那眼神里盛满了年轻特有的、不计后果的滚烫和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像两块烧红的炭,带着灼人的温度,直直地烙在吴雨心上。
“等我有钱,”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带着一种笨拙而郑重的力量,撞在狭小房间冰冷的墙壁上,发出轻微却固执的回响,
“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让你再也不用挨饿受冻,我们换最好的箱子,装最好的东西!让你冬天也有热饭吃,顿顿都有,热乎乎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承诺。
那一刻,台灯昏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半边侧脸,勾勒出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下颌线条。
破败的墙壁、冰冷的空气、窗外无边的阴霾都暂时退到了世界的边缘。
这间简陋的房间仿佛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希望撑开了,那碗热气腾腾、味道浓烈到有些发齁的方便面汤,连同他滚烫的眼神和笨拙的誓言,一起构成了那个寒冷冬夜里唯一的、滚烫的坐标。
那齁咸的泡面汤,也仿佛在那一刻,被赋予了超越温饱的意义——它成了连接两个在冰冷世界里笨拙地试图相互取暖的孤独灵魂的脆弱脐带。
候车大厅里冰冷的广播女声毫无感情地切割开凝滞的空气:
“乘坐G102次列车的旅客请注意,请抓紧时间前往A2检票口检票上车……重复一遍,乘坐G102次列车的旅客……”
那机械的、毫无起伏的声调,像一根冰冷尖锐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包裹着吴雨的幻梦气泡。
吴雨猛地从回忆的深潭中挣扎出来,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死死盯着十米开外的那个方向,目光如同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试图在那张被岁月打磨得已然陌生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旧日的痕迹——那笑起来带点傻气的弧度,那吞咽滚烫汤水时脖颈筋络的起伏,那眼底深处偶尔泄露的冰封孤寂。
就在广播尾音消散的瞬间,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目光动了。
那目光如同精密仪器上冰冷的探针,极其短暂地、毫无情绪地扫过吴雨所在的方向,扫过她身上那条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出毛边、透露出窘迫的牛仔裤,最后,定格在她脚边那只轮子深陷砖缝、显得如此狼狈、与周遭光鲜格格不入的旧行李箱上——这只曾经承载着两人最初微薄希望和豪言壮语的箱子,如今在旁人冷漠的审视下,大概只配得上“碍眼破烂”的评价。
吴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那眼神里,她分明看到了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疏离,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像看一件不小心闯入视野、需要尽快忽略的陈旧垃圾。
这眼神,与他当年在泡面升腾的热气后流露出的、带着笨拙关切和深藏孤寂的温柔,形成了天壤之别的、令人心碎的割裂。
仿佛七年的时光,不仅磨平了他的棱角,也彻底冻结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