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在雨季
南方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晚站在美术馆的玻璃幕墙前，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整个城市都罩在里面。手里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下来，在浅色牛仔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雨季的告别》，布面油画，2015年。”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雨雾般的潮湿感。苏晚的脊背猛地一僵，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密密麻麻的寒意。这个声音，即使隔了五年，即使被岁月磨去了几分青涩，她还是能在千万人里一眼认出。
她缓缓转过身。
陈砚之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摘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他瘦了些，下颌线比从前更锋利，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但那双眼睛，漆黑深邃，看向她时，依旧带着某种让她心悸的穿透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展厅里舒缓的钢琴曲、其他观众的低语、窗外的雨声，全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苏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慌乱，像要撞破胸腔。
“好久不见，苏晚。”陈砚之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好久不见，陈砚之。”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飘，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咖啡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咖啡杯上，顿了顿，才重新抬眼看向她：“来看画展？”
“嗯，随便逛逛。”苏晚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旁边那幅画——灰蓝色的背景里，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站在站台，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裙摆，远处的火车冒着白汽，像是要驶向无尽的远方。这幅画的名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你呢？”她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陪我妈来的，她在那边看水墨画。”陈砚之朝展厅东侧偏了偏头，“没想到会遇见你。”
苏晚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颊肌肉有些僵硬。是啊，没想到。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五年来，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呼吸，逛同一条街的书店，甚至可能在同一家咖啡馆接过同一款杯子，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站在一起。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不断滋长的藤蔓，缠绕着，让人窒息。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些微的尴尬，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久别重逢的怅然。
“你先说。”陈砚之做了个手势，眼神柔和了些。
“没什么，”苏晚摇摇头，“就是觉得……你没怎么变。”
陈砚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苏晚的脸颊开始发烫。“你也一样，”他说，声音很轻，“还是喜欢在看画的时候发呆。”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他还记得。记得她看画时总爱走神，记得她喝咖啡只加半块糖，记得她生理期时会手脚冰凉，记得她所有藏在细节里的小习惯。这些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全部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