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信佛。”他说,“她信的是朕。”
我的心,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刺得微微一缩。那串一直被我藏在袖中的佛珠,被指尖掐得更紧了些。
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从案上拿起一尊通体温润的白玉卧佛,递给我身旁的内监。“既是求心安,便在宫里好生待着,朕保你一世心安。”
我叩首谢恩:“谢陛下。”
那玉佛入手温润,却重若千钧。我知道,这是承诺,也是一道无形的圣旨,将我圈禁在他划定的“安全”区域内。从今往后,我便是他回忆故人时,一处可供凭吊的景致。
这也好。景致,总好过靶子。
自那夜起,晚照轩便成了皇帝的别苑。
他时常在深夜来访,多是批完了折子,带着一身疲惫。他不言,我亦不语。我为他点上安神的百合香,煮一壶清淡的白茶。他或坐于窗边,看窗外月色,或翻几页我抄录的佛经。我们之间,隔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隔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里没有朝政的纷扰,没有妃嫔的争宠,只有夜的静谧和我这个不会多问一句的人。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近乎虚无的陪伴,在这里,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需要片刻喘息的男人。
他从不在此留宿,也极少碰我。只有一次,他看我抄经入了神,伸手覆上我的手背,低声道:“你的手,倒是比若昭的要凉些。”
我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我轻声答:“臣妾自幼体寒。”
他没再说什么,收回了手,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一场错觉。
我的“与世无争”,让他感到安全。宫中很快便传遍了,新来的沈婕妤不过是先皇后的一个影子,因木讷无趣,并不得宠,只是皇上念及旧情,才给了几分体面。
如此最好。
皇后娘娘很快送来了赏赐,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并一尊鎏金香炉,派人传话说:“沈婕妤既喜清静,便安心在晚照轩抄经礼佛,莫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爱惜之心。”
我明白,这是她这位“秩序维护者”的敲打与认可。一个无害的摆设,对她稳固的后位,并无威胁。
而那位宠冠六宫的慧妃徐昭宁,也曾浩浩荡荡地来过一次。她生得极美,是那种如烈焰牡丹般明艳张扬的美。她捏着帕子,将我的晚照轩从里到外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笑道:“妹妹这儿,真是清净得像座尼姑庵。只是,这宫里的福气,可不是靠念几卷经就能求来的。”
我为她奉上一杯新沏的茶,微笑道:“姐姐说的是。福气乃身外之物,臣妾不敢强求。”
她见我油盐不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坐了片刻便走了。
自此,晚照轩门前,愈发冷清。拂冬和晚翠也渐渐习惯了这般日子,每日洒扫庭除,侍弄花草,倒也自在。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直到那日,慧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打碎了她心爱的七彩琉璃盏。
琉璃盏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慧妃爱若至宝。按宫规,这小宫女是要被杖责至死的。她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我曾在佛前为众生祈福,竟趁着夜色,逃到了晚照轩,跪在我门前,磕得头破血流。
“婕妤小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