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拂冬于心不忍,劝我道:“小主,要不去向皇上求个情?您开口,皇上兴许会听的。”

我看着地上那个抖成一团的瘦弱身影,心中一片澄明。我去求情,无论成与不成,都破了我“与世无争”的局。成了,慧妃恨我入骨;不成,我便是自不量力。

我将那宫女扶了起来,安置在偏殿,只说让她暂且歇息。

当夜,萧衍又来了。

他似乎心情不佳,眉宇间锁着一丝烦躁。我如常为他烹茶,在茶香氤氲中,我状似无意地提起一则佛经里的典故。

“臣妾今日读经,见一故事,颇为有趣。”我轻声道,“说有一富人,得一宝碗,日夜擦拭,爱不释手。一日,仆役失手打碎,富人痛心疾首,欲将其处死。一游方僧人路过,问富人:‘碗碎,可复原乎?’富人答:‘不能。’僧人又问:‘人死,可复生乎?’富人亦答:‘不能。’僧人便道:‘以不可复原之物,换不可复生之人,何其愚也?’”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为他添上茶水。

萧衍端着茶盏,久久未饮。窗外的月光,透过格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忽然问我:“若见,你是在为那个宫女求情?”

我垂下眼帘:“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佛法所言‘惜物’,更在于‘惜人’。陛下乃万乘之君,一念之仁,可彰显君王气度,远胜于任何珍宝。”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除了往日的温情,竟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探究。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

“你倒是会借佛法,来点化朕。”他放下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

那夜,他没有多坐,很快便离开了。

第二日,消息传来,皇帝下旨,赦免了那名宫女,只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此事让我在宫人中博得了“菩萨心肠”的薄名,却也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我与萧衍之间看似平静的湖面。他开始意识到,我的“佛法”并非虚饰,而是一种可以影响他人的、安静的力量。

自那以后,他来晚照轩,话变得多了些。不再只是沉默地坐着,他会问我佛经中的义理,问我对一些前朝兴亡的看法。我知晓分寸,从不议论朝政,只从因果缘法、世事无常的角度,与他闲谈几句。

他听得极认真,时而颔首,时而锁眉沉思。我们的关系,似乎从一个追忆者与一个影子的模式,悄然转向了某种更微妙的境地。

他像是发现了一处从未涉足过的幽静山谷,充满了探索的兴致。而我,却因此生出了一丝不安。

这份不安,在皇后邀我同游御花园时,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皇后一身翟衣,雍容华贵。她挽着我的手,走在百花锦簇的小径上,言语间温和亲切,仿佛我们真是亲密的姐妹。

“妹妹入宫以来,性情温良,与世无争,皇上常在面前夸赞你,说在你这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皇后拍着我的手背,笑得端庄,“这也是后宫的福气。”

我只得谦逊道:“是陛下仁厚,娘娘宽宥。”

她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只是,慧妃妹妹的性子,终是张扬了些。前些日子为了一只杯子,便要打杀宫人,幸得皇上仁慈。若见妹妹,你常伴君侧,当多以佛法妙理劝解皇上,让他息了雷霆之怒,于国于民,都是幸事。这后宫,也需要你这样的祥和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