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朝下趴着,后脑勺有块狰狞的伤口,血混着泥水结成了暗红的痂。柳早早壮着胆子推了推他,没反应。
她又绕到正面,看清了他的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青,可眉眼轮廓深邃,即便是狼狈成这样,也透着股和柳家村格格不入的精致。
“喂?醒醒!”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就在她以为人没救了,准备喊人的时候,男人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胸口也跟着起伏了一下。
还有气!
柳早早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翻过来,半拖半拽地往岸上挪。
她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她耳濡目染懂点急救,把他平放在草地上,又按了按他的胸口,男人猛地呛出一口水,呼吸渐渐顺了些。
“老天爷,这是从哪儿冲来的……”
柳早早看着远处奔腾的江面,心里犯嘀咕。柳家村离江心洲少说二百多里地,什么样的水能把一个大活人冲这么远?
她不敢耽搁,跑回村里喊了几个壮汉,把人抬回了自己家那间闲置的西厢房。
男人一直没醒,柳早早烧了热水给他擦身,换了身她爹的旧布衣,又让她爹给伤口上了药。
直到第三天傍晚,男人终于睁开了眼。
他醒来时,柳早早正在给他换额头上的纱布,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瓶差点摔了。
男人的眼神很空,像蒙着层雾,他看着柳早早,又看看这简陋却干净的房间,嘴唇动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问:“我……是谁?”
柳早早愣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人的来历,没想到他自己先忘了。
她斟酌着开口:“你在江边被冲上岸的,我救了你。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男人皱着眉,像是在使劲回想,可最后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眼里的茫然更重了。
柳早早心里叹了口气,看他这模样,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起来。她指了指窗外那条奔流不息的江:
“我在江边拾到你的,既然你想不起名字,就先叫江拾吧,拾起来的拾。”
男人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临时的名字。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柳早早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暑假,或许会变得很不一样。
江拾在柳家住下后,日子像浸了温水的棉线,慢慢舒展开来。
他和柳早早凑在一块儿的时间最多,清晨帮着扫扫诊所门前的落叶,午后在药柜旁看她核对药方,偶尔眼神撞在一起,又都像受惊的雀儿似的避开,脸颊却悄悄漫上红晕。
年轻人的情意最是藏不住,没几日,便成了村里公开的秘密——柳家姑娘身边,总跟着个眉眼清亮的后生,帮着递药、记诊单,看她的眼神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柳勇的诊所依旧热闹,檐下的铜铃被进出的乡亲们撞得叮当作响。
他坐在诊桌后,搭脉、开方,声音洪亮如钟,偶尔抬眼望见江拾帮着柳早早把熬好的汤药递给病人,嘴角的笑意便藏不住。
柳早早脚不沾地地忙,抓药、煎药、招呼客人,江拾总跟在她身后,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他便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药包,低声说句“我来”,惹得旁边候诊的大婶们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