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几乎融化在墙角的黑暗里,身前支着一个破旧的竹架子,上面挂着一溜纸灯笼。白的,惨白惨白,像糊墙用的丧纸;红的,却红得不正,暗沉沉的,像凝固了很久的血块。一个老太婆,穿着一身分不清颜色的旧袄子,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她低着头,枯瘦如柴的手指正慢吞吞地糊着一盏灯笼的骨架,竹篾在她指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那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听得人牙根发酸。

我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脚步下意识就想绕开。那盏红灯笼,在夜风里微微摇晃着,像一颗悬着的心。

“后生仔…”沙哑干涩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砂纸刮过锈铁。老太婆抬起了头。那张脸!皮肤如同揉皱后又勉强摊开的黄表纸,布满深壑般的皱纹,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子却异常地亮,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中元夜,出门不带灯?”她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露出稀落发黑的牙齿,“活人提白灯,照的是阳间路…死人提红灯,照的是…回头路。”

那“回头路”三个字,被她念得又轻又飘,却像冰锥子一样扎进我耳朵里。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不需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点强装的镇定,“我…看得见路。”

“看得见?”老太婆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咕噜”声,像是冷笑,又像是痰音。“这晚上的路…可不好走哇。”她那双浑浊却亮得瘆人的眼睛,越过我,似乎投向我身后更深沉的黑暗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或者…是嘲弄?“阴气重,影子多…没盏灯引着,容易…走岔了道儿,撞上不该撞的‘东西’。”

她不再看我,枯枝般的手却异常灵活地取下了竹架上那盏最暗沉、最不祥的红色灯笼。那动作快得不容拒绝。“拿着,”她把灯笼硬生生塞进我下意识想要缩回的手里。灯笼杆粗糙冰冷,触手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直透骨髓,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红的好…红火,避邪…呵呵…”她喉咙里又挤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竹竿的瞬间,异变陡生!

头顶那轮悬着的、青灰色的月亮,光芒似乎猛地一暗,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蒙住。紧接着,周围的黑暗不再是静止的。它开始蠕动,开始汇聚!就在我前方几步远、那盏红灯笼惨淡光芒勉强照亮的边缘,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它们像是从地面蒸腾的湿气中凝结,又像是从两侧高墙的阴影里剥离,一个,两个…越来越多!

这些“人影”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被水汽浸透的毛玻璃。它们移动的姿态僵硬而飘忽,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细微的、如同无数枯叶在冰冷地面上拖曳的“沙沙”声,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低语。它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排成无声的长列,朝着同一个方向,沉默地、永无止境地行进着。

百鬼夜行!

3 鬼夜行时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想跑!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