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里,慢慢地好起来。
直到半个月后,小桃从镇上采买回来,脸色有些不对。
“小姐”她把我拉到内室,压低了声音“今天镇上的悦来客栈,住进来一拨京城来的人,排场可大了,我听见客栈的伙计偷偷议论,说是……安国公府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安国公,当朝太后的亲弟弟,权倾朝野,而我记得,沈七说过,他当初得罪的权贵,正是安国公的小儿子。
“他们来做什么?”我问。
“不清楚”小桃摇摇头,神色担忧“但我听见他们跟掌柜的打听,说是在找一个三年前从羽林卫退下来的故人,身高八尺,左臂上有一道旧箭伤”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这说的,分明就是沈岐。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泥潭里爬出来,过上了几天清净日子,难道又要被卷进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里去吗?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退缩。
是劝沈岐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从此我们再无瓜葛,我守着我的庄子,他去过他的江湖,这样,我就能保住我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这个念头是如此诱人,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紧接着,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沈岐那双坦荡的眼睛,是他沉稳的声音,他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撑着,太累了”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真的劝他走了,那我又和当初逼我替嫁的母亲,和那个对我付出视而不见的顾晋言,有什么区别?都是在危难面前,选择牺牲别人,保全自己。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活成了今天的温书,我不能再变回去了。
“小桃”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你去邻庄,告诉沈七,就说我书坊里有一批新到的纸,请他过来帮我验验货,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傍晚时分,沈岐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我的庄子。
我屏退了下人,将小桃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沉默了片刻,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他们还是找来了”
“是安国公的小儿子?”我问。
“嗯”他点了点头“当年在边境,他为抢军功,冒进深入,致使三千弟兄陷入重围,我带兵将他救回,依军法上报,他被夺了军职,从此便恨上了我”
我心中了然,这确实是那些纨绔子弟做得出来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你……”我有些担心。
他看着我,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怕吗?”
我愣住了。
怕吗?当然怕,安国公府,那是我连仰望都够不上的存在,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我的庄子和书坊碾成粉末。
但我看着他沉静的目光,却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有你在,我不怕”我说。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这确实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沈岐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暖意,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去会会他们”我以为他说的“会会他们”是要提着刀冲进悦来客栈,我甚至想好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把书坊的账本和庄子的地契都塞给他,让他无论如何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