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囡囡……”她失神地喃喃,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那是她女儿囡囡最喜欢的童谣!是她搂着小小的、温软的身体,在无数个夜晚,在同样远离尘嚣的林间小屋里,一遍遍哼唱的摇篮曲!囡囡总嫌她唱得不够好,咯咯笑着,用软软的小手拍打她的脸……
囡囡死了。三年前,一场毫无征兆的高热,就在这个护林站里。她抱着滚烫的小身体,疯了一样想冲下山,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却死死堵住了唯一的通路。她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小生命一点点微弱下去,最终在她绝望的哭喊中彻底冰冷。
“山魈爷爷树下走……看见娃娃笑开口……”童谣还在继续,那稚嫩空灵的声音,在风雨交加的深夜废弃栈道上回荡,如同招魂的魔咒。
李岚猛地推开窗户,狂风裹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来。她对着那片黑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囡囡——!是你吗囡囡——?!”
嘶吼声瞬间被风雨吞没。
栈道上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那空灵的童谣也戛然而止。
男孩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将那张狰狞的“开山”傩面转向护林站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眶,再次穿透雨幕,“盯”住了窗后崩溃的李岚。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像上次一样,无声无息地投入栈道旁浓密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灌木丛中,消失了。
只留下那首未唱完的、浸透骨髓的童谣,和刻骨铭心的恐惧与悲伤,在风雨中盘旋,死死缠绕着李岚。
接下来的两天,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断枝碎石,在护林站周围肆意流淌,水位已经没过了小腿肚。李岚被困在这座孤岛里,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食物和燃料还算充足,但精神上的折磨无时无刻。那个戴着傩面的男孩和囡囡的童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发疯似的翻遍了父亲留下的所有关于秦岭的笔记、地图和县志残卷。泛黄的纸张散发着陈年的霉味。她试图寻找任何关于深山古村、关于傩戏、关于山魈传说的蛛丝马迹。笔记里充斥着父亲潦草的字迹:“黑竹沟西侧,疑有古道痕迹,风化严重,未探明。”“老猎人言,深山里曾有一村,名‘守山人’,供奉山魈,后不知所踪……” “山魈,非猿非猴,山精也,善惑人,尤喜童男女……”
“守山人”……不知所踪……供奉山魈……喜童男女……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李岚紧绷的神经。她猛地扑到墙上那张巨大的林区地图前,手指颤抖着,沿着废弃栈道可能延伸的方向,在等高线密集、标志着“未开发核心区”的墨绿色区域里疯狂搜寻。没有!地图上除了大片代表无人区的空白和陡峭的山势标记,根本没有任何村庄的标注!
那个男孩指向的地方,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
第三天清晨,雨势终于诡异地转小,从狂暴的鞭挞变成了连绵不绝的阴冷丝线,但浓雾却弥漫开来,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将整片山林捂得严严实实,能见度不足十米。压抑、窒息。
李岚再也无法忍受。恐惧、悲伤、对囡囡无法抑制的思念,还有那个指向虚无的傩面男孩,像无数只鬼手推着她。她必须去弄明白!哪怕前面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