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我们’!”何桃的声音又冷又硬,如同淬了冰的钢钉,精准地钉向我,“是‘你’负责!周雅!下属犯错,就是你这个当头的瞎了眼!无能!”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份小陈熬夜做的、被她批得一文不值的项目报告副本,朝着我的方向狠狠一掼。纸张“哗啦”一声散开,像被猎枪惊起的惨白鸟群,擦着我的胳膊飞过,飘落在我脚边。其中一张纸页,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崭新的米白色高跟鞋面上。

一股带着腥味的血气猛地冲上我的头顶。我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一丝咸腥在口中弥漫开。指尖冰凉,深深掐进了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我不能弯腰,不能在她面前有丝毫的示弱。我强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她身后的巨大落地窗上。窗外是明晃晃的盛夏骄阳,刺得人眼睛发痛,正好映衬着她这间人造烈焰蒸腾的地狱。

何桃满意地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姿态,脸上那层因发怒而起的红晕甚至还没有褪去,嘴角却已悄然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出去。”她挥了挥手,动作带着施舍般的厌倦,重新抓起了手机,屏幕的冷光重新占据了她整张脸,“看你这鬼样子,今天早点下班吧,晦气!”

我蹲下去,手指颤抖着,僵硬地捡起那些散落的、带着无形屈辱褶皱的纸。一张张,沾着鞋底可能带来的细微灰尘。何桃不再看我,自顾自对着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笑容,甜蜜而逢迎,像是在和某个重要人物进行语音通话,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八度,娇嗲得让人不适:“喂?王局啊?在忙呢?晚上那个饭局?哎呀,您能去就好!我特意让他们留了松叶蟹!对嘛对嘛!……”

我的脚步无比沉重,像陷在滚烫的沥青里。每一次鞋跟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此时死寂的办公室里,都如同被放大的丧钟,敲打在我自己的心脏上。背上黏腻的汗水瞬间变得冰凉一片。

终于艰难地走出那扇厚重灼热的办公室门,当那道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阻断了那令人窒息的39度高温和更为煎熬的低压时,我靠在冰凉的白墙上,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指甲深深掐着掌心,那里已留下四道惨白的凹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沉闷而疼痛,几乎要挣脱出来。

何桃那张因愠怒而扭曲的脸在我脑海中定格、放大,像一幅刻毒的浮雕——那高颧骨上飞起的红晕,细长吊梢眼里射出的,如同浸过冰水的薄刃般凌厉而充满恶意的目光,还有猩红饱满得滴血的嘴唇。每一次碰撞,每一次斥骂,那恶意都如实质般侵入皮肤,啃噬骨髓,留下难以消散的烙印。

“哎哟,又碰钉子了吧?”一个刻意压低却掩不住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隔壁部门的张姐,手里端着接满水的保温杯,努了努嘴指向何桃紧闭的门。“她今天火气这么大?”她凑得更近些,带着茶渍和香烟混合的气息喷在我耳侧,声音压成一条危险又诱惑的细线,“知道吗?八成跟楼上那位有关!”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丝丝缕缕缠绕着我的神经。“赵处啊……那个老婆闹得满城风雨的,现在网上还在喊打喊杀的婚外情男主角,”张姐撇了撇嘴,做了个极度不屑的表情,随即嘴角又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你猜怎么着?咱们何大总管,今天在办公室亲口对着手机讲的,声音可不小,大意是说赵处是好人,是受了委屈,外面那些人懂个屁!啧啧,就赵处那人品,脏得……也不知道她怎么昧着良心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