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夜遇黄仙
雨疯了似的往下砸。
天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天河倒灌,雨水不是滴,是砸!砸在屋顶上,砸在泥地里,砸得整个世界都在痛苦地呻吟。风成了被激怒的野兽,在旷野上横冲直撞,卷起枯枝败叶,抽打着一切挡路的东西。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回村的泥泞小路上,冰冷的雨水早就泡透了单薄的衣裤,寒意像毒蛇,顺着脊椎往上爬,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手里的破电筒,那点昏黄的光柱在狂暴的雨幕里虚弱地摇晃,像个垂死的萤火虫,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步远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鬼天气,阎王爷看了都得摇头。
突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硬生生劈开了墨汁般的天穹,瞬间把天地照得如同正午。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盲。
就在这白得瘆人的一刹那,我猛地刹住了脚!烂泥裹住了我的脚脖子,寒气却从脚底板“噌”地一下,直冲我的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就在前方几步远,乱坟岗子边上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阴影下,直挺挺地立着一个东西!
电光熄灭,浓稠的黑暗像巨兽的喉咙,“咕咚”一声把光亮吞了回去。可刚才那一瞥,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湿透的、姜黄色的皮毛紧巴巴地贴在嶙峋的骨架上,细长的身子就那么直戳戳地立着,两只前爪子不自然地耷拉在身前。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在闪电的余光里,浑浊得像两汪凝固的蜡油,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那眼里头,映不出一点光,也映不出我的影子,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在腔子里擂鼓,撞得耳膜生疼,喉咙发紧。汗毛根根倒竖,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竟像滚油一样烫人。黄皮子!而且是成了精的老东西!关于老黄皮子讨口封的传说,那些听奶奶讲过无数遍的、渗着血腥味的故事,瞬间挤爆了我的脑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跑!
这个念头刚窜出来,那东西动了。它没扑,反而往前极缓慢地挪了一步,踩在泥水里,悄无声息,像飘着的鬼影。
接着,一个尖细、扭曲、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骨头的声音,硬生生地穿透了哗啦啦的雨幕,像根冰锥子,直直地捅进我的耳朵眼儿:
“后生仔……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那声音钻进耳朵,带着一股陈年棺材板子底下才有的阴冷霉味儿,直冲脑门。那对浑浊的蜡油眼珠子,死死锁着我,眨都不眨一下。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血都他妈冻住了!跑啊!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在尖叫。可两条腿像灌了铅,被那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钉死在原地,挪不动半分。
混乱和极度的恐惧像两只看不见的鬼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掐得我喘不过气。讨口封!它就是要讨这个!传说里,这鬼东西问你像什么,答错了就是死路!说它像人,它百年道行毁于一旦,不弄死你全家不算完;说它像神,它倒是能立地成仙,可那代价……谁他妈说得清?说不定就得拿全村人的命来填!可眼下这鬼东西堵着路,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看得人脊背发凉,逼得人想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