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栓家院子里灯火通明,点着好几盏大瓦数的灯泡,惨白的光线把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连地上砖缝里的泥垢都看得一清二楚。院子里摆着流水席,油腻的八仙桌一张挤着一张,几乎坐满了人。酒菜的香气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还有焚烧纸钱纸马特有的、带着焦糊味的阴间气息,一股脑儿地钻进我的鼻子,搅得胃里一阵翻腾。喧闹声、划拳声、小孩的哭闹声、帮忙人的吆喝声……听起来似乎和以往任何一场沉闷的白事宴没什么不同。
可我的脚刚踏进院门,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攥紧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僵硬感。倒酒的,胳膊抬起的角度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得诡异;夹菜的,筷子伸出去又收回,轨迹笔直得如同机器设定好的程序;说话的人,脸上肌肉勉强牵扯着,做出类似“笑”或“悲”的表情,但眼神是空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仿佛灵魂早已离窍。更可怕的是,所有人的嘴角,无一例外地向上咧着,挂着那个我永生难忘的、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僵硬,凝固,像一张张劣质的、画上去的假面具。
整个院子,像是在上演一场巨大而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皮影戏。喧闹是假的,活气是假的,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咧开的嘴和空洞的眼是真的!
我头皮发麻,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窜。逃!快逃!这个念头疯狂地尖叫起来。
但已经晚了。
离门口最近的张屠户,那个平日里满脸横肉、声如洪钟、杀猪时眼都不眨一下的壮汉,猛地扭过头!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人,脖子甚至发出了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他那张蜡黄油腻的脸上,那咧到耳根的嘴无声地开合了一下,然后,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从凳子上滑下来,“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声音像点燃了引信的炸药!
“噗通!”“噗通!”“噗通!”……
院子里所有的声音,划拳的、说笑的、哭闹的、吆喝的……在同一个瞬间,戛然而止!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刷刷剪断!
紧接着,是连成一片的、沉重无比的闷响!膝盖狠狠砸在泥地、砖石上的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坐着的、站着的、走动的,所有人,如同被同一根无形的、冰冷的线操控着,齐刷刷地朝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
上百个人!密密麻麻!跪满了整个灯火通明的院子!他们的头颅低垂着,脖颈弯成一个怪异的、几乎折断的弧度。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咧到耳根的僵硬笑容。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那些笑容惨白、凝固,像是一张张刚从死人脸上拓下来的面具,透着无尽的邪气。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4 仙师索命
只有无数双空洞的眼睛,从低垂的头颅下翻起来,死死地、死死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情绪,没有光彩,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如同深渊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