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旧戏箱(扩写)

1977年的雪比往年更烈,像是要把整个红旗巷冻成一块冰。陈默踩着积雪走到巷尾时,棉鞋已经湿透,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冻得他膝盖发僵。那扇木门比记忆里更破,铁锈像干涸的血痂,糊在斑驳的木板上,推开门的瞬间,“吱呀”声刺破雪幕,惊得墙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二舅蹲在院里的石榴树下,军绿色棉袄的肩头落了层厚雪,像盖了层棉花。他手里的烟卷快烧到手指,火星在雪地里明灭,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更深。“你姥娘走的那天,就坐在这台阶上,怀里抱着箱子,天亮时身子都硬了。”二舅的声音像被冻住的冰碴,“她嘴角带着笑,跟睡着了似的,可谁大冬天坐在院里睡觉?”

陈默的目光落在堂屋墙角。黑檀木箱子静立在那里,黄铜锁上的缠枝莲被岁月磨得发亮,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偷摸掀开箱盖的一角,被姥娘用鸡毛掸子追着打了半条巷。“这箱子里的东西,见了月光会勾魂。”姥娘当时红着眼骂他,手里的掸子却没真往他身上落,“等我死了,你得把它烧在戏楼,烧干净了,才对得起你沈姥爷。”

那时他不懂“沈姥爷”是谁,只当是姥娘老糊涂了。此刻蹲在箱子前,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面,才觉出那重量里藏着的沉郁——像压着几十年的雪,化不开,也融不掉。

“姥娘走前,就没说别的?”陈默摸着黄铜锁,指腹蹭过冰凉的纹路。

二舅往地上啐了口烟蒂:“就反复说‘别让皮影见月亮’,还说戏楼梁上有个铁盒子,让你找出来一起烧。”他忽然压低声音,“前儿个我去戏楼拾柴,看见梁上真挂着个东西,黑糊糊的,像个盒子。可那楼邪性,我没敢够。”

当天夜里,陈默裹着姥娘留下的旧棉袄,把箱子往戏楼拖。雪被踩得咯吱响,像是有人跟在身后喘气。老戏楼在镇子东头的高坡上,四堵断墙孤零零地立在雪里,屋顶早就没了,露出黢黑的梁木,像肋骨似的戳向夜空。风灌进墙洞,“呜呜”地哭,听得人后颈发麻。

他把箱子放在戏台中央,刚堆好干柴,云层突然裂开道缝,月亮像枚冷钉子,钉在戏楼顶上。箱盖“啪嗒”一声自己弹开,一股混着桐油和陈年血味的气息涌出来,呛得他后退三步。

皮影们飘了出来。武将的靠旗扫过积雪,带起细碎的雪沫;小姐的水袖在空中打着旋,袖口绣的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幽光。最吓人的是那个老生皮影,戴的髯口是真头发做的,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黑玛瑙嵌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辨认。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女人的唱腔从断墙后飘出来,尖细又凄厉,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冷。陈默抓起柴刀劈过去,刀身穿过皮影的瞬间,他看见老生皮影的手腕处,刻着个极小的“安”字——那是姥娘的名字里的字。

等他摔在雪地里爬起来,皮影们已经回了箱子,只有那本戏本子摊在地上,朱砂写的“影随人动,魂随影归”被雪水洇开,像滴在纸上的血。

第二章:戏楼旧事(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