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樟木箱的针脚

木采依踩着霜降的白霜走进老巷时,巷口的豆浆摊正冒起第一缕白汽。塑料碗沿结着的水珠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圈湿痕,张婶用抹布擦了三遍,抬头看她的眼神像看块过期的豆腐。

“五点零七分,” 张婶突然说,手里的长勺在铁桶里搅出浑浊的漩涡,“你外婆去年这时总来买甜浆,说要赶在樟木箱结露前收苏绣。”

木采依的手在棉袄口袋里攥紧了银镯。镯子内侧刻着的 “霜降” 二字硌着掌心,这是外婆上周三塞给她的,说 “今年的冰花要比往年初”。可现在推开那扇雕着牡丹的木门,堂屋的太师椅上空空荡荡,只有樟木箱的铜锁在穿堂风里晃,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她摸到箱底时,指尖先撞上了针脚。那幅没绣完的牡丹躺在褪色的蓝布上,本该圆润饱满的花瓣尖上,一道歪斜的针脚像道突然断裂的闪电 —— 外婆的苏绣从不出错,尤其是这株她绣了三十年的 “镇箱牡丹”。更奇怪的是,箱底多了片樟木碎屑,形状像被什么东西啃过,边缘还沾着点墨色的痕迹,不是苏绣的丝线,倒像是…… 墨水?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物业的短信,提醒 402 住户的黑猫又在楼道里打翻了垃圾桶。木采依抬头看向二楼,402 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窗台上的空墨水瓶在霜光里泛着冷光。她突然想起外婆昨晚的电话,老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反复说 “别让猫碰箱子,它知道时间”。

白汽漫过巷口的青砖时,张婶的豆浆桶 “咚” 地响了一声。木采依回头,看见塑料碗沿的水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而桶里的豆浆,明明刚煮好,却已经凉透了。

她抓起一片碎冰塞进嘴里,寒气刺得舌尖发麻,不是幻觉。张婶正用长勺指着墙上的日历,红圈把 “霜降” 圈了三遍,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 “13”。“你外婆说,今天要是牡丹绣歪了,就让你去写字楼 13 层找个人。” 张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涩,像砂纸磨过木头,“说那人手里有瓶 2018 年的橘子汽水。”

木采依的银镯突然发烫,内侧的 “霜降” 二字像要嵌进肉里。她冲进楼道时,撞见 402 的门开了条缝,黑猫正蹲在门槛上舔爪子,尾巴尖沾着的墨渍蹭在米白色的墙纸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极了樟木箱里那道断裂的针脚。

电梯在一楼 “叮咚” 作响,穿灰西装的男人正用食指关节敲 13 层的按钮,指节泛白的样子,像在敲一道打不开的门。木采依退到楼梯间,看见自己映在铁门上的影子里,银镯的反光在地面拼出个奇怪的符号 —— 和跨江大桥护栏上每年霜降都会结出的冰花纹路,一模一样。

2 地铁隧道的乱码

沈棠把橘子汽水瓶底的水珠蹭在裤腿上时,地铁 3 号线的末班车刚钻进江底隧道。信号屏突然滋啦作响,白光里滚过一串乱码:####¥%13 樟木霜降%¥。她的指甲立刻掐进掌心 —— 三年前父亲失踪那天,也是这趟车,也是这个隧道,信号屏上的乱码只差最后一个符号。

“又是你啊。” 列车员的手电筒晃过她的脸,“天天坐末班车,就为了看这破屏?”

沈棠没抬头,指尖在手机备忘录里画下乱码的轮廓。父亲的实验室日志里夹着张便利店的收据,2018 年 10 月 24 日,买了瓶橘子汽水,地址是老巷口的那家店。而现在,她每天都能在那家店的冰柜第三层找到同款汽水,标签边角卷成波浪,像被人反复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