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锈蚀的刀,滚烫的命

雨点砸在急诊中心玻璃幕墙上,炸开一片混沌的光。消毒水味儿混着湿冷的空气直往肺里钻,闻得人脑仁发紧。我刚甩掉白大褂上的水珠,护士小陈就冲了过来,脸煞白煞白的。

“林医生!快!担架刚推进三号抢救室!高龄,大出血,血压快测不到了!”

“原因?”我脚步没停,语速飞快。

“家属…家属在外面,急疯了,语无伦次,好像…提了句‘旧伤’…”小陈压低声音,眼神里透着点难以启齿的闪烁,“是…是那种…”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冰冷的钩子猛地拽住。旧伤?那种?无数个深夜,外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还有她枕头底下那个硬邦邦、裹着油布的东西,瞬间撞进脑海。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小跑起来。

推开抢救室厚重的门,仪器尖锐的报警声扑面而来,像要把人的神经撕碎。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担架床上躺着一位瘦小得几乎被被子淹没的老妇人。她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露在被子外的手枯瘦如柴,微微颤抖着。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血压数值低得触目惊心。

“准备输血!开通两条静脉通道!快!”我的声音在嘈杂中异常冷静,迅速戴上手套,掀开被子一角查看。

旁边的住院医小李靠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犹豫:“林医生…家属在外面…情绪很激动…他们…他们说老人年轻时…是…是‘慰安妇’…”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蚊子哼哼,却像重锤砸在我耳膜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外婆临终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又清晰起来。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我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垂死之人,硬是把一个冰凉、沉甸甸的东西塞进我掌心。那东西被厚厚的、油腻的旧布包着。

“囡囡…”外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抠出来的,“拿着…这把刀…是阿婆…当年…偷偷藏下的…” 她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那些…被夺走的…尊严…你要…你要用这把刀…给她们…缝回去…” 说完这句,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手猛地垂下。

我颤抖着打开那层油布——里面躺着一把样式极其老旧、布满暗红锈迹的手术刀。刀柄是木头的,已经被磨得油亮发黑。那冰冷的触感和浓重的铁锈血腥气,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林医生?”小李的声音把我猛地拽回现实。抢救室里,监护仪的警报还在凄厉地叫着,像垂死者的哀鸣。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鼻腔生疼。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把锈刀硌在掌心的粗糙触感。那冰冷和铁锈混合的气味,似乎还顽固地停留在记忆深处。

“准备腹腔穿刺,排除宫外孕破裂可能!通知血库,O型血有多少要多少!快!”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警报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病人身份是历史问题,我们是医生!现在,立刻,救人!”

2 冰冷的墙,灼热的血

肾上腺素泵入静脉,监护仪上那条微弱的心率线像是被强行吊住了一口气,挣扎着跳动,但血压依旧在令人绝望的低谷徘徊。初步检查排除了宫外孕,出血点更可能来自陈旧的、严重受损的子宫内壁,就像一件被暴力撕扯后又胡乱缝补过、早已脆弱不堪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