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紧急子宫动脉栓塞!通知介入科!”我一边下达指令,一边飞快地在病历上记录初步诊断。必须立刻止血!
小李却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翕动着,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抢救室的自动门无声滑开,走进来的是外科张主任,后面跟着神色紧张、眼圈通红的家属——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张主任没看我,目光扫过病床上命悬一线的老人,眉头锁得死紧。
“林医生,”张主任的声音干涩,刻意压低了,“出来一下。”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张主任把我带到僻静的角落,搓了搓手,眼神躲闪:“那个…林医生,情况特殊。这位患者…她的身份背景…院里刚接到电话…上面很关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更低,“‘慰安妇’…太敏感了!历史遗留问题,牵扯太广…院里…院里的意思是…建议…转院处理。”
建议转院?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转院?”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张主任!她现在大出血!血压测不到!根本撑不到别的医院!这是谋杀!”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
“林妍!”张主任猛地抬头,眼神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官威,“注意你的措辞!这是规定!是风险管控!你懂不懂?她这个身份,万一手术台上出点什么事,媒体一报道,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医院的名誉还要不要?我们所有人的饭碗还要不要?!”
他往前一步,几乎贴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我知道你外婆的事…但个人情感不能凌驾于集体利益!你冷静点!立刻安排转院!这是命令!”
“集体利益?”我盯着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张主任,躺在里面等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条命!她的身份,是她被迫背负的苦难,不是你们推卸责任的借口!”我猛地指向抢救室的门,“她撑不过半小时!你告诉我,怎么转?!”
“那你想怎么样?强行手术?出了事谁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张主任的脸涨红了,额角青筋跳动。
“我负!”这两个字冲口而出,斩钉截铁。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张主任愕然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身后抢救室的门内,监护仪的警报声依旧尖利、刺耳,一声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他,大步冲回抢救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张主任气急败坏的低吼。目光扫过病床上那张灰败的脸,扫过同事们惊愕、担忧、不解的目光。外婆临终前那句话,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味道,又一次清晰地响在耳边:“…被夺走的尊严…你要用这把刀…缝回去…”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消毒水的冰凉和血液的微腥,直冲肺腑。视线落在墙角那个备用的、装着基本急救器械的无菌推车上。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在警报声的伴奏下,瞬间成型。
3 废弃的产房,无声的战场
夜,像泼翻的浓墨,沉沉地压下来。后巷的应急灯忽明忽灭,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我弓着腰,像一条在阴影里潜行的鱼,用尽全身力气推动那个沉重的、装满救命器械的无菌推车。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发出沉闷压抑的滚动声,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