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顾倾歌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些议论的对象并非自己。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几个议论者胸前挂着的、明显是新买的玉坠。那目光极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其中一闪而过的了然——那是种混杂着“材质低劣”、“工艺粗糙”甚至“佩戴方位不妥”的复杂判断,却又瞬间归于沉寂,如同深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过后,依旧是古井无波。
“倾歌,你脾气也太好了!”苏晓压低声音,替她抱不平。
顾倾歌只是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那笑意极淡,像蜻蜓点水,很快消失无踪:“不值得费神。”她的视线重新落回摊开的笔记本上,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不过是拂过窗棂的一缕微风,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她垂落的发丝和那副永远不离手的乳白色手套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下课的铃声终于敲响,如同解开了无形的束缚。顾倾歌随着人流走出阶梯教室,夏日的热浪混合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她习惯性地走向僻静的紫藤花廊,那里是通往古籍修复室的捷径。刚转过教学楼墙角,一阵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声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
“说了多少次!这个项目不能这么急!‘玄鉴阁’的招牌不是靠赶工砸出来的!这批青铜器刚从土里出来,状态不稳,贸然处理出了问题,谁担得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顾倾歌的脚步顿住了。
花廊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侧脸的线条冷峻得如同刀削斧凿,眉峰紧紧蹙着,薄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他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结,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正是林骁,那位在清大乃至整个京北商圈都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林氏集团年轻却手腕强硬的掌舵者,家族旗下拥有国内顶尖的古董修复机构“玄鉴阁”。
他对面站着两个穿着“玄鉴阁”工作服的男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深色硬木匣子。年长些的组长脸色发白,额角沁出汗珠,年轻点的助手更是大气不敢出。
“林…林总,”组长声音发颤,“主要是…是‘嘉德’那边催得紧,他们下周的秋拍目录就差这件重器压轴了。这是刚送来的主拍品之一,商晚期的‘亚丑’方鼎,铭文极其重要,但…但器身有几处严重的应力裂痕,我们初步判断是铸造缺陷,年代太久,内部结构极其脆弱,不敢轻易动手加固,怕……怕一碰就彻底崩了。”
林骁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那个木匣。他挂了电话,直接伸手,在助手惊惧的目光中,“咔哒”一声掀开了盒盖。一股混杂着铜锈、泥土和岁月沉寂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匣内红丝绒衬垫上,静静卧着一尊体量不大却异常厚重的青铜方鼎。鼎身遍布繁复狞厉的饕餮纹,绿锈斑驳,透出远古的威严。然而,鼎腹一侧,一道扭曲如蜈蚣的深色裂痕狰狞地贯穿了精美的纹饰,周围还散布着数道细密的龟裂纹,仿佛轻轻一触,这件承载着三千年历史的国之重器就会彻底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