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倾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木匣中那尊静静安放的青铜方鼎上,眼神复杂难辨。她缓缓抬起右手,在几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竟开始褪去那只薄薄的乳白色手套。

动作不疾不徐。当手套完全褪下,一只骨节匀亭、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暴露在空气中。掌心纹路清晰,没有任何伤痕,只有指尖带着长期接触纸张和工具留下的薄茧。阳光穿过藤蔓缝隙,落在她裸露的手掌上,皮肤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却又透出一种非人的、近乎冰晶般的脆弱感。

她看着自己这只毫无瑕疵的手,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洞悉世事的无奈:

“你祖上,一定有人碰过类似的东西,而且……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指向鼎腹那道裂痕深处、那个颜色略深的小点,以及内壁上那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符纹。

林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家族那诡异的、代代相传的诅咒,难道真与这些深埋地底、沾满不祥的古老器物有关?而这个看似普通的学生顾倾歌,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能一眼看出“蚀骨砂”?为什么她能徒手接住沉重的青铜鼎而毫发无伤?为什么她露出的手……会给人一种如此奇异的感觉?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脑中疯狂炸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顾倾歌,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玄鉴阁”顶层,林骁的私人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场所,不如说是一个微型的古董陈列馆。厚重的深色胡桃木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色瓷器、玉器、古籍函套,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木料、老墨和岁月沉淀的独特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北繁华璀璨的夜景,车流如同流淌的星河,却丝毫照不进室内此刻凝重的氛围。

灯光聚焦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中央。那尊惹出祸端的“亚丑”方鼎已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特制的防震平台上,在专业射灯的光线下,鼎身饕餮纹的狞厉与那道狰狞裂痕的脆弱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林骁背对着鼎,站在落地窗前,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紧绷。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却一口未沾。他的目光穿透玻璃,投向远处虚无的黑暗,眉头紧锁,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顾倾歌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褪去了那副标志性的手套,她的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裸露在灯光下,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淡漠,仿佛刚才在紫藤花廊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我祖父,四十七岁发病,全身溃烂,痛苦挣扎了三年。”林骁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没有回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沙砾感,“我父亲,五十二岁。症状一模一样,从指尖开始,皮肤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剥落,露出血肉……然后是骨头。现代医学只能延缓,无法阻止,更别说根治。他们……都死在这个诅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