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花,开在记忆的褶皱里
你见过那样的野菊吗?生在操场边的杂草里,被球鞋踩过,被暴雨淋过,却还是歪歪扭扭地举着花苞,黄灿灿的,在阴天里也想亮成一小团光。
现在,风正好,你要不要停下来,听听这两株野菊的故事?它们开得不算盛大,却足够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就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始终有光。
1 操场角落的花
高中教学楼后墙的爬山虎漫过第三块砖时,林冉第一次在操场角落看见陈冬。他蹲在双杠底下,背对着她,校服后领挂着片银杏枯叶,明明才九月,不知哪棵树提前落了叶。他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肉松面包,正小口小口往嘴里塞,喉结动一下,肩膀就跟着颤一下,像只受惊的幼鸟。
那天是周六补课,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林冉刚跟同桌赵晓雅吵了架,起因是对方又在自习课上阴阳怪气:“有些人啊,吃那么多还总嫌校服瘦,不如回家种地算了。”她气鼓鼓地踢着石子往操场走,石子“咚”地砸在陈冬脚边的水泥地上。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面包差点掉了,转过头来时,圆圆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溪水里的玻璃珠,看见她时,耳朵“腾”地红了,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对、对不起,”他慌忙把面包往校服兜里塞,面包屑簌簌掉了下来,“我不是故意在这儿吃的,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食堂人太多了,排队要等好久。”他说话时总爱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林冉没理他,转身想走,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追上来时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手里捧着一束大小颜色各不相同的野菊,细瘦的茎秆上沾着草叶上的露水,五颜六色的花瓣在阴天下晃眼得很。“这个送给你,”他把花往她手里塞,指尖碰了碰她的掌心,烫得像团小火星,“刚才看你踢石子,好像不高兴。”
野菊的花瓣有点蔫,大概是从操场边的杂草里摘的。林冉捏着花茎,忽然想起早上妈妈煎的鸡蛋,也是这样的颜色。她没说谢谢,也没说不要,就那么捏着花转身走了,走到教学楼门口回头时,看见陈冬还站在原地,手在裤子上蹭来蹭去,像在懊恼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那是他们的开始。
后来林冉才知道,陈冬总在操场角落吃饭,是因为班里同学笑他胖。他们班的体育委员王浩带头喊他“陈三碗”,说他“一顿能吃三碗饭,跑八百米能喘死在跑道上”。有次体育课,两个班正好一起上,自由活动时,她听见王浩把陈冬的饭盒抢过去,倒在地上用脚碾:“这么能吃,怎么不去当猪?”陈冬没说话,蹲下去捡那些混着泥土的米粒时,肩膀抖得厉害。
而她自己,也总在镜子前盯着校服裤的腰围叹气。妈妈每天早上都要念叨:“女孩子瘦点才好看,你看隔壁家丽丽,跟你一样高,才九十斤。”她开始偷偷把午饭倒掉,直到有次在厕所晕倒,被老师送到医务室,葡萄糖顺着输液管滴进血管时,她望着窗外的爬山虎,忽然觉得自己像片快被晒干的叶子。
再后来,文理分科,他们都被分在同一个文科班,两个被世界嫌“胖”的人,像两株挤在墙角的向日葵,默默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