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烧得柏油路软塌塌的。苏晚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倔强地颠簸,发出刺耳的“咯噔”声,每一次撞击都像是砸在她的心尖上。汗珠沿着鬓角滚落,黏住几缕不服帖的碎发,她腾不出手,只能懊恼地甩甩头。视线被汗水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时,前方一个同样硕大笨重的箱子毫无预兆地横冲直撞过来。
“砰!”
沉闷的撞击声。苏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拉杆猛地顶向她的胃部,痛得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去。行李箱也脱了手,歪歪扭扭地滑开几步。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慌张的男声急急响起。
苏晚捂着肚子,勉强站稳,抬眼望去。撞她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T恤,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五官明朗,此刻却因为闯了祸而显得有些局促,尤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正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那个肇事的箱子,又想去拉苏晚滑开的那个。
“你没事吧?撞疼没?”他一边扶箱子一边迭声问,目光在苏晚苍白的脸上来回逡巡。
胃里翻江倒海的钝痛还没完全平复,苏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呢?”声音里带着点虚弱的火气。
男生更慌了,脸微微涨红:“真对不住!我刚顾着看路牌,没注意前面…要不…我帮你拎上去?几号楼?”他指了指苏晚箱子上贴着的宿舍楼标签,“巧了,我也住三号楼!”
他不由分说,一手一个,轻松拎起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绷紧。苏晚看着他过分利落的动作,那句“不用”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又大又稳,背影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苏晚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看着他后颈渗出的汗珠,心里的那点火气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我叫江屿。”走到宿舍楼下,他终于放下箱子,喘了口气,朝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在阳光下晃眼得很,“江水的江,岛屿的屿。”
苏晚看着他真诚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些。“苏晚。苏醒的苏,夜晚的晚。”
“苏晚…”江屿念了一遍,点点头,“名字好听。刚才真对不住啊,晚…苏晚同学。”
那个磕巴的“晚”字,和他迅速改口的窘迫,让苏晚没忍住,轻轻弯了下嘴角。
命运的齿轮,或许就在那一声闷响和一句磕巴的称呼里,悄然转动,咬合。
***
日子像流水,在课本的墨香、食堂的喧闹和晚自习沙沙的笔尖声中淌过。江屿和苏晚,这对因行李箱“结缘”的同班同学,很快成了校园里形影不离的一对。
江屿的脑子活络,总能在枯燥的公式里找到生财的“缝隙”。他拉着苏晚一起倒腾过校园卡充值代理,在二手市场蹲守过性价比奇高的旧教材转卖,甚至胆大包天地在宿舍楼里悄悄兜售过一阵子方便面和火腿肠。苏晚则是他最好的搭档和记录者。她有一台小小的卡片相机,镜头总是追随着江屿忙碌的身影:他在宿舍楼下支起简陋的小摊,对着稀稀拉拉的同学费力推销着手中几本八成新的专业书,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和额角的汗珠上;他蹲在食堂油腻腻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把刚收上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捋平,对着光线辨认真假,嘴角却挂着满足的弧度;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T恤,伏在自习室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啃着冷掉的馒头,一边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某个项目的启动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