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
侍立在车门内侧阴影里的另一个厂卫,立刻无声地递过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素白无纹的细瓷药瓶,瓶口用红绸塞紧。
避子汤。
前世那碗黑漆漆、散发着令人作呕苦涩气味的汤药,瞬间涌入脑海!
那种强行灌入喉咙、灼烧五脏六腑、最终化为乌黑腥臭血水排出体外的痛苦和绝望,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
“不!” 几乎是本能地,我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抗拒,身体猛地向后缩去,紧紧贴住冰冷的车厢壁。
惊恐万分地盯着那个瓷瓶,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抗拒。
“我不喝!拿走!拿走!” 声音破碎而尖锐,带着哭腔。
谢无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失态。
他冰冷的目光在我惊恐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了一眼那个瓷瓶。
“怕?” 他淡淡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死死咬着嘴唇,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拼命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比面对太子时更甚。
这碗汤,代表的是彻底的绝望,是前世噩梦的延续!
谢无咎沉默了片刻。狭小的车厢里,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声响和我急促压抑的喘息。
忽然,他伸出了手。
不是去拿那瓶药,而是指向我。
那只戴着墨玉扳指的、骨节分明的手,隔空点了点我撕裂嫁衣后露出的、沾着血污和尘土的、光裸的脚踝和小腿。
“脏了。”
他又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比方才在广场上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弄干净。”
我愕然地看向他,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拿着瓷瓶的厂卫却立刻会意。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药瓶,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座位下方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铜盆,一块崭新的、雪白的棉帕,还有一个盛着清水的铜壶。
他动作麻利地将清水倒入盆中,然后将铜盆和棉帕放到了我脚边的车板上。
水很清,微微晃动着,映出我狼狈不堪的倒影。
“弄干净。” 谢无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我看着他,又看看脚边那盆清水和棉帕,再看看那个被收回的避子药瓶。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袭来,双腿一软,几乎瘫倒。
他不是要我喝避子汤?只是嫌我脏?
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身体的颤抖也渐渐止息。
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了刚才灭顶的恐惧。
我缓缓地、慢慢地弯下腰,伸出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那块雪白的棉帕,浸入微凉的清水中。
水波荡漾。
我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脚踝和小腿上的血污、尘土。
棉帕很快变得污浊不堪。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皮肤,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狂跳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来。
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楚,比起前世剜骨削肉的酷刑,又算得了什么?
我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所有前世的污秽、所有不堪的印记,都用力从这具身体上抹去。
车厢里只剩下棉帕摩擦皮肤的水声,以及车轮单调的滚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