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贴得很近,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我下意识张嘴,一股焦糊味灌进来,呛得我直咳。咳到一半,灯突然又亮了——不是停尸间惨白的顶灯,而是一盏昏黄的钨丝灯泡,吊在一间陌生的小屋子里,晃得人眼花。屋子不大,四面墙糊着旧报纸,日期停在三年前:2021年6月14日,头版标题——《无名女尸身份确认》。报纸糊得歪歪扭扭,缝隙里渗出血迹,已经干成铁锈色。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折叠床,床单印着“市精神病院公用”几个褪色的红字。我低头,发现自己被扒得只剩一条病号裤,胸口一个大洞,却没有血流出来——准确说,血在半空飘着,像被按下暂停键的红丝带,一根根悬在那里。
苏晚坐在床沿,低头把玩那颗心脏。它被几根黑色血管连在我胸腔里,像一条丑陋的充电线。“放心,时间暂停了。”她抬眼,语气像在讨论天气,“你有十分钟想清楚:把命彻底给我,还是继续赖账。”我嗓子发干:“赖账会怎样?”
“简单,”她指了指门口,“门后是你焚化炉里没烧完的那部分——焦炭、骨头、灰。它们会替我讨债,一次撕一块肉。”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一股热浪夹着火星子扑进来。我瞥见外面通红一片,像炼钢炉的内壁,还有无数只手在火里挣扎,指甲刮铁板,吱啦吱啦。我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冷静。
“苏晚,我们讲道理。三年前那场车祸——”
“是我开的车,”她打断我,声音轻得像羽毛,“也是我踩的油门。可方向盘在你手里。你抢过去,想避开那条狗,结果撞向护栏。车翻,安全气囊没弹,我胸口被方向盘顶穿。你爬出来,哭着把我拖进副驾,然后——”她指了指门外,“点了火,说怕我疼。”我脑袋嗡的一声。记忆像碎玻璃,一下子全扎进来。
是的,我点的火。火警说尸体烧得只剩骨头,我却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关进精神病院。
我以为我救了她,其实只是提前把她推进炉子。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声音发哑。
苏晚笑了笑,把心脏递到我面前:“那就把对不起兑现——让我真正活一次。”我盯着那颗跳动的东西,忽然发现它表面布满裂纹,像被火烤过的瓷。
“它已经坏了。”我说。
“我知道,”她叹气,“所以要借你剩下的寿命修。”
我沉默两秒,问:“具体怎么修?”
她没回答,而是从背后拿出一只旧手机,开机,屏幕亮起——
微信界面,置顶聊天:老婆。
未读消息红点:99+。她点开最上面一条语音,放在我耳边。
“周悬,我疼。”
是我的声音。
时间是三年前车祸当晚,我在 ICU 外录的。
接着第二条:“周悬,你快来接我回家。”
第三条:“周悬,我一个人好冷。”
……
每一条都是我,每一条都是苏晚死后的时间戳。我喉咙发紧。
苏晚看着我,声音低下去:“你每录一条,我就多冷一分。现在,轮到你听。”
她按下最后一条语音——
“周悬,如果能把你的心给我,我就不疼了。”语音结束,手机“叮”地弹出一个红包:
【是否发送“心跳”给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