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坐落在锦城北郊的云顶山上,三面环湖,占地近千亩。
夜幕降临时,整座宅邸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悬浮在湖面上的金色宫殿。
林夕站在老宅外的喷泉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袋边缘。
一个小时前,顾泽远临时通知她送一份紧急文件到老宅,却没说具体缘由。
此刻她望着远处的豪车,隐约猜到了什么。
“林秘书。”管家赵叔撑着黑伞走来:“顾总在书房等您。”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夕跟着赵叔穿过回廊,目光扫过厅内忙碌的管家及侍女。
“今天是顾二少爷的归国家宴。”赵叔低声解释,“老爷特意操办的。”
林夕脚步微顿。
顾明晨,她曾在资料上看过这个名字。
顾家二少是顾泽远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被养在国外,是顾老爷子最宠爱的儿子。
书房门虚掩着,顾泽远背对门口站在窗前,黑色西装融入夜色,只余窗外灯影映出他锋利的轮廓。
“顾总。”林夕轻叩门扉:“您要的BC项目终版协议。”
顾泽远转身时,她注意到他眉宇间罕见的疲惫。桌上散落着几张照片,隐约可见是顾明晨与不同女子的亲密合影。
“辛苦了,放桌上吧。”他声音低沉,“外面雨大,赵叔,让司机送她回去。”
林夕刚要应声,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哥,爸让我来叫你——”慵懒的男声戛然而止。
门口的青年穿着酒红色丝绒西装,领口随意敞开,眉眼轮廓与顾泽远有四分相似,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桀骜与轻佻。他倚着门框,神情懒散,周身散发着一股不羁的浪荡气息。
他的目光在林夕身上停留几秒,唇角勾起玩味的笑:“这位是?”
“林秘书。”顾泽远不动声色的挡在两人之间:“你可以回去了。”
林夕低头退出书房,却在走廊拐角被顾明晨拦住。
“新来的秘书?”他指尖转着车钥匙,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她:“比公司那群养眼多了。”
林夕后退半步:“顾二少,文件已经送到,我先告辞了。”
“急什么?”顾明晨轻笑:“我哥脾气差,没少为难你吧?”
“明晨!”宋珊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她快步走来,不动声色的挡在林夕面前:“顾叔叔在找你呢。”
顾明晨挑了挑眉:“宋小姐倒是尽职,连我这个弟弟都要盯着?”
宋珊笑容不变:“顾叔叔让我帮泽远多照顾你。”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咳声。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紫檀木拐杖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两名女佣。
她穿着墨绿色旗袍,胸前别着一枚古朴的翡翠胸针。虽已年过八十,却仍保持着优雅的仪态。
“老太太。”林夕听见赵叔恭敬的唤道。
顾老太太的目光在林夕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顾明晨和宋珊,最后落在书房的方向:“泽远回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忙的大半年都见不到人。”
她转向林夕,眼神慈祥却透着锐利:“你是泽远的秘书?”
林夕微微欠身:“是的,老夫人。”
“难得见泽远身边有个靠谱的人。”老太太意有所指的看了宋珊一眼,随后对林夕温和的说:“泽远性子倔,但心地是好的。你多担待些。”
林夕有些诧异,但还是恭敬地应下:“顾总待我很好。”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向顾明晨:“明晨,你刚回来,别总缠着你哥的人。”
顾明晨不以为然的笑笑:“奶奶,我就是好奇嘛。”
老太太没再多说,拄着拐杖朝书房走去。
在经过宋珊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宋小姐,听说你最近常来顾家?”
宋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是的,老夫人。顾叔叔让我多陪陪泽远。”
老太太轻哼一声:“我那个儿子,倒是热心。”说完便径直走向书房,留下宋珊脸色微变。
林夕趁此机会向众人告辞。
雨势渐大,赵叔已安排司机在门口等候。
坐进车内,林夕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顾家老宅,隐约觉得今晚的家宴,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觥筹交错照的如同白昼。
顾家老爷顾峥端坐主位,灰黑的鬓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龙头拐杖在地毯上叩出沉闷声响。
他身侧坐着保养极好妆容精致的魏婷,顾明晨的生母。另一侧空着的座位属于迟迟未现身的顾泽远。
“泽远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魏婷给丈夫斟茶,声音温软带刺:“明晨回国这么大的事,他倒躲在书房不见人。”
顾峥皱眉:“公司事多。”
老太太此时走进宴会厅,在主位旁落座:“泽远在忙公司的事,你这个做长辈的,怎么反倒怪起孩子来了?”
魏婷脸色微变,连忙赔笑:“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没理会她,转头对顾峥说:"当年阿芸在的时候,家里还算和气,现在倒好,乌烟瘴气的,也难怪孩子不愿意回来。"
提到已故的长夫人,顾峥面色一僵,魏婷更是脸色发白。
“爸。”顾明晨入席,身旁跟着宋珊。
宋珊乖巧的行礼:“顾叔叔好,魏阿姨好,老夫人好。”
老太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魏婷见状,连忙亲热的拉宋珊坐下:“珊珊越来越漂亮了,泽远那小子真是有福气。他呀,就是脾气臭了点,难为你陪着他了。”
正说着,顾泽远推门而入。
他手拿文件,径直走向餐桌,在老太太身旁落座。
“董事会已经通过新能源项目的决议。”他将文件递给父亲,对旁边的魏婷视若无睹:“秦氏退出竞争。”
顾老爷子满意的点头,却把文件转手递给顾明晨:“你哥把路都铺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去项目部学习。”
顾明晨夸张的叹气:“爸,我才刚回国……”
“就这么定了。”老爷子一锤定音,又对顾泽远道:“南非矿场的事,以后交给明晨负责。”
餐叉在顾泽远指间微微一顿。那是顾氏的核心产业之一。
“恐怕不行。”他声音平静,“当地局势复杂,明晨没有经验。”
魏婷轻抿红酒,语气温婉却字字带锋:“你弟弟可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少爷,又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难道还不够资格去接手一个项目?”
“泽远毕业后不也在基层磨练了三年?”老太太冷冷打断:“怎么,明晨就金贵到一步登天了?”
魏婷面露委屈的看向自己的丈夫,顾峥皱眉:“妈,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老太太重重放下茶杯:“你当年也是这么决定娶魏婷进门的,结果呢?阿芸才走了多久?”
空气骤然凝固。
顾泽远放下餐巾,黑眸深不见底:“母亲去世那年,我十四岁。”他看向父亲,“您还记得是哪天吗?”
龙头拐杖重重砸的地上:“够了!”顾老爷子面色铁青,魏婷也识相的噤了声。
“今天是为明晨接风,不是听你翻旧账!”
见顾峥把怒气都撒在顾泽远身上,老太太站起身,对顾泽远说:“泽远,陪奶奶回房。”
“好。”
顾泽远起身离席时,没人敢拦。
只有顾明晨晃着红酒杯嗤笑:“哥还是这么无趣。”
另一边。
司机平稳的驾驶着,林夕闭上眼睛,将头轻轻靠在椅背上。
新能源项目尘埃落定,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时刻。
但顾二少的突然回国,顾泽远眉宇间罕见的疲惫以及顾老太太说过的话,让她意识到这个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在家族纷争中同样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回到公寓时,林母和林安澈已经睡下。
客厅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沙发上一只歪倒的小熊玩偶。
林夕放轻脚步,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房间虚掩的门缝透出的微光,胸口的窒闷才稍稍纾解。
这才是她奋斗的意义,是她需要守护的宁静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