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丽景酒店顶层的套房内,单伊伊裹着那件残留着孟宴臣气息的深灰色大衣,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细腻的羊毛纹理。

车厢里那令人心悸的靠近、他眼中翻涌的占有欲、以及自己失控的心跳,如同余震般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节奏,要稳。】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丝旖旎强行压下。

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张被笔记本压着一角的处方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此刻正需要查看它激起的涟漪有多大。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

孟宴臣:大衣合身?

单伊伊:太大了,像偷穿了大人衣服。[裹被子小猫] 但很暖,谢谢孟先生。

孟宴臣:下午三点,云水涧茶室。

没有询问,直接告知。单伊伊唇角微扬。

【来了。】

回复:

单伊伊:好。孟先生有事?[好奇小猫]

孟宴臣:你上次提的“小问题”,有眉目了。

“小问题”三个字,被加了引号,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沉重。

———

云水涧茶室,古韵悠然。

单伊伊选了临窗的雅座,米白色高领羊绒衫衬得她气色温润,眼神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沉静。

三点整,孟宴臣的身影准时出现,深蓝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步履沉稳,目光在触及她时,有瞬间的凝滞,随即恢复惯常的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下,似乎翻涌着比公务更复杂的情绪。

“单小姐。”

“孟先生。”

简单的寒暄后,茶香氤氲。

孟宴臣没有过多铺垫,直接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夹,推到单伊伊面前。

文件夹简洁冷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那位周医生,和他所在科室近半年的处方及采购情况,初步梳理。”

孟宴臣的声音低沉平稳,目光却锐利地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你指的方向,很准。”

单伊伊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适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与关切。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的内容精炼却触目惊心:

几份典型处方复印件旁,清晰地列着药品的医保指导价、医院采购价、患者零售价——巨大的价差如同无声的嘲讽;

几张药品采购清单节选,重点标注了几种价格畸高、疗效存疑的辅助用药,其使用频率和金额在周医生的处方中异常突出;

最后是一份简短的情况说明,虽无直接证据链,但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利用信息不对称和患者信任进行系统性牟利的灰色轮廓。

单伊伊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结论,指尖在纸页上微微停顿。

愤怒、寒意,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沉重感交织翻涌。

她眉头紧蹙,脸色微微发白,眼中那份关切瞬间被沉重的失望和愤怒取代。

“这……简直是把患者当成了提款机!”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指尖因用力而有些发白,那份因愤怒而起的真实反应,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脆弱的锋利感,“孟先生,这些……都是真的?”

孟宴臣一直观察着她。

从看到证据时的震惊、愤怒,到指尖的微颤和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痛心……她的反应真实得让他心头微动。

这并非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更像是一个感同身受的受害者或捍卫者。

尤其是那层因愤怒而隐隐浮现的水光,让那份坚韧显得格外……动人。

“指向性明确,证据链在补。”

孟宴臣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国坤与这家医院有合作,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四个字,斩钉截铁,既是给她交代,也是他行事风格的体现。

单伊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浊气吐出。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再抬眼时,眼中的水光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清冽的冷静和一丝疲惫:

“谢谢孟先生。我只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如此明目张胆。”

语气里的沉重与失望,无比真实。

“单小姐似乎……对此深有感触?”

孟宴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沉,带着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想知道,这份强烈的情绪从何而来。

单伊伊端起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暖意,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追忆:

“以前,家里有长辈在基层医院……吃过类似的亏。人走了,钱没了,罪也白受了。”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没有过多渲染,但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抿紧的唇线,已足够说明这份痛恨源于何处。

半真半假,却足够有说服力。

孟宴臣看着她眼中那抹真实的哀伤与沉重,心湖像是又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她温婉知性、甚至带着点神秘狡黠的表象之下,那份深藏的、因切肤之痛而生的执着与底线。

这让她整个人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牵动他的心神。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更深的探究欲,悄然滋生。

他忽然觉得,仅仅处理掉这些蛀虫,似乎还不够。

“抱歉,勾起你的回忆。”孟宴臣的声音低沉温和,“我承诺的事,必定做到。”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承诺的分量。

“我相信孟先生。”单伊伊抬起头,回以一个苍白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阳光落在她脸上,那抹脆弱中的坚韧,像一道光,直直撞入孟宴臣心底。

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份因她而起的悸动,不再仅仅是好奇和探究带来的兴奋,更掺杂了一种想要抚平她眉间沉重、守护这份坚韧的冲动。

这种陌生的、带着强烈责任感和占有欲的情感,让他既感到一丝掌控之外的慌乱,又隐隐沉溺其中。

他拿起那个蓝色文件夹,修长的手指在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仿佛在感受那份沉重,也像是在确认自己刚刚做出的、超出公务范畴的承诺。

最终,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锁住她,问出了一个与蓝色文件夹似乎无关的问题:

“单小姐在L市的行程……还要多久?”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寻和……期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茶香依旧氤氲,但两人之间流淌的气息,已然不同。

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不再是冰冷的证据载体,更像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孟宴臣看清自己内心真正悸动方向的惊雷。

而单伊伊,就在这惊雷的回响中,清晰地看到了猎人眼中,那抹因她而起的、名为心动的涟漪,正在迅速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