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人挥着手让他进去,烟蒂扔了一地。张萧开酒时,手指在瓶颈上一转,起子“咔”地撬开木塞,动作流畅得像在表演魔术。

他笑着递过酒杯,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多一分谄媚,不少一分恭敬,可眼底始终是冷的,像结了层冰。

“这小伙子挺精神啊。”有客人拍他的肩,他微微躬身,说了句“谢谢哥”,转身时,那抹笑容就褪得干干净净。

没人知道,这个在KTV里端茶送酒的年轻人,床头柜上摆着《犯罪心理学》和《刑事侦查技术》,书里写满了批注;

没人知道,他每天凌晨四点会去江边跑步,五公里匀速,步频稳定在每分钟180步,更没人知道,他左胳膊上有道浅疤,是大学时练格斗摔伤的。

记忆像漏雨的窗,总在某个瞬间泼下来。

十岁那年的冬天,张萧缩在衣柜里,听着客厅里皮带抽打的声音。

继父又喝醉了,因为他考试没及格,把他的书包扔在煤炉里烧了。皮革燃烧的焦臭味钻进来,他捂着嘴不敢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母亲临走前给他买的书包,蓝色的,上面印着奥特曼。

在学校,他永远是最后一个被选进小组的人。同桌嫌他身上有煤烟味,老师总把“没教养”挂在嘴边。有次公开课,他举手想回答问题,老师扫了他一眼,叫了前排穿公主裙的女生。

那天放学,他在操场角落蹲到天黑,用石头在墙上刻了满墙的“死”字。

高三那年,继父赌输了钱,把母亲留下的金项链当了。张萧在典当行门口站了整夜,看着那扇铁门像怪兽的嘴,吞掉了母亲最后一点痕迹。

他回了家,没哭没闹,只是从那天起,书包里多了本《刑法学》。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镜子里的少年瘦得像根豆芽菜,颧骨突出,眼神怯怯的。他对着镜子握紧拳头,骨节发白——他要把过去那个张萧埋掉,埋得越深越好。

图书馆成了他的秘密基地。白天,他抱着《痕迹检验》啃得入迷,指尖在书页上临摹指纹的纹路;

晚上,他泡在健身房,杠铃从20公斤加到80公斤,汗水把T恤浸透了一遍又一遍。

有次练到脱力,趴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突然笑了——原来人真的可以亲手打碎过去的自己。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开时撞上了个醉醺醺的客人。张萧侧身躲开,客人骂了句脏话,他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只是转身进消防通道时,他的指尖在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嘴角上扬,发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苦笑。

阴影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猎物以为自己在追影子,却不知道影子早把猎枪对准了它的后颈。

张萧的毕业证至今压在行李箱最底层,红皮封面被折出几道硬痕。

那是张印着“XX大学应用心理学”的文凭,可他从没想过要用它换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毕业后的三年里,他在工地绑过钢筋,手掌磨出的茧子比砂纸还硬;在海鲜市场杀过鱼,指甲缝里的腥味洗了半个月才散。

后来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夜班分拣员,借着扫码枪的光,把全国地图上的中转站位置记了个滚瓜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