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夜时分,我正沉浸在写作的世界中。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低鸣,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在低吼着,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 “啪” 地按灭书桌上的台灯,整个人猫腰伏在窗边,窗帘被我拨开一条指宽的缝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巷子口。

心脏在我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发疼,手心全是冷汗,连窗沿都被我蹭得湿漉漉的。

楼道里的照明灯早已熄灭,四周的阴影像受潮的宣纸一般,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宾利的车灯突然刺破了巷子口的黑暗,两束强烈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我的窗帘。

我猛地伏低身子,额头不慎撞在窗沿上,一阵剧痛传来,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

车灯在墙面上投下扭曲的树影。

引擎声被压得很低,却依然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头巨兽潜伏在夜色中,正在低声喘息。

那声音钻进耳朵里,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道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拖鞋在走动。

我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只见一个黑影从楼道里闪出来,走到墙根时,脚踝突然踉跄了一下 —— 那里有我傍晚泼的淘米水,此刻在车灯下像一块暗冰。

男人下意识地扶住墙壁,这个动作让他的侧脸短暂地暴露在路灯下:

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得如同刀刻,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着。

就是这一瞬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深深掐进窗框里,几乎要把木头抠出印子。

那张侧脸和晚报上 “龚佐梵” 的寻人启事重叠在一起,连眉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他坐进副驾驶时,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肋下 —— 和那晚他靠在歪脖子柳树上护伤的动作一模一样!

宾利车缓缓驶离,车尾的红灯在雨棚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滴晕开的血。

那光斑的形状,像极了龚祐正那晚按住伤口的手。

我屏住呼吸,数着引擎声逐渐消失的秒数,直到第七声咳嗽从楼下传来。

那声音穿过楼板的缝隙,震得桌上的钢笔滚落,笔尖在稿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恰好将“替身梗”三个字拦腰截断。

窗台外的香樟树枝条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影子在楼下的房门上晃来晃去,拼凑出一个牢笼的形状。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湿棉花,吐不出,咽不下。

“大老板司机?”

我喃喃自语,抓起桌上的钢笔狠狠砸在稿纸上,墨水溅出来,染黑了 “龚佐梵” 三个字,也染黑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次日清晨,我在洗漱间迷迷糊糊地刷牙,牙膏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滴。

突然,楼下传来房东太太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惊讶的说话声,她特意加重了 【小林先生】 四个字,仿佛在刻意强调某种亲近感:

“哟!小林先生,您这么早就从外面回来了?”

这声音瞬间将我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

我手一抖,牙刷 “啪” 地掉进了水池里。

我顾不上捡,胡乱抹了把脸就冲出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急切地往楼下寻找那个被称为“小林先生”的身影。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楼梯拐角时,正看见那个被称为 “小林先生” 的男人恰好回转身, 抬头往楼上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大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发出“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个踉跄晕倒在地。

眼前的男子并非他。

男人很年轻,眉眼陌生,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里没有一丝那晚的沧桑和忧郁。

心中的紧张与期待瞬间化为失望,我勉强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你好!”

楼下的男子面带微笑,主动抬起头朝站在楼上的我热情地打着招呼,声音中透着一丝熟络和亲切。

和记忆里那个沙哑的嗓音判若两人。

“你好!小……小林……小林先生。”

我站在楼梯口,脸上泛起一阵尴尬的红晕,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心里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

昨晚那些惊心动魄的猜想此刻都成了笑话。

我甚至能感觉到房东太太在旁边看着我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哦,原来是房东太太啊,”

那个男人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昨晚老板临时出差,我开车跑了通宵。”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缓缓地走上楼梯。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黑眼圈重得像抹了层墨。

那样子看上去似乎是开了一整晚的车,很疲惫。

他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混杂着昂贵的Clive Christian(克莱夫基斯汀)‌香水,彻底冲散了我记忆里的雪松香。

“对了,真的要谢谢你。”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三楼的我,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接着对我说:

“窗台上的电费单我已经收起来了,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差点忘了。”

“不客气。您多休息 。”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尴尬地应付了一句,然后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赶紧跑回了房间里,心里还在为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恼。

我逃回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光斑。

桌上的稿纸被风吹得翻开,“龚祐正” 三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旁边是我昨晚画的人物肖像草图 —— 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还有那双盛满死水的眼睛。

我静静地坐在桌子前,双手无力地托着腮帮,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脑海中如同播放电影般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段令人费解的对话。

思绪纷乱如麻,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的那个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仿佛从心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难道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吗?

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

那声音明明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仿佛就在耳边低语,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渐渐的,我心中的理智逐渐占据上风。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哦,不……看来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这股清新的空气来平复内心的疑惑和不安。

我自我安慰道:

“算了,不要再纠结了,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太敏感了,生活中的小插曲罢了,不必太过在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