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铜铃声清脆地撕裂了展厅的宁静。
背对着门的苏蔓身体明显一僵，几乎是触电般猛地转过身。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瞬间填满了惊愕、慌乱，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心虚？红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
“老……老公？”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站在她身边的顾言，动作也停顿了。他缓缓收回还悬在半空的手，姿态依旧从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被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覆盖。他转过身，面向陆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职业化的热情。
“陆总？”顾言的语气带着熟稔的意外，仿佛只是偶遇一位生意伙伴，“真是稀客！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他微笑着，目光自然地扫过陆沉手中那个印着“南记”红字的牛皮纸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但面上笑容不变。
陆沉没有理会顾言的寒暄。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在苏蔓脸上，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压迫感十足的笃笃声。空气仿佛都因他的靠近而凝固了。
“路过。”陆沉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人心上。他的视线终于从苏蔓惨白的脸上移开，落在她颈间那条璀璨的“星曜”项链上，然后，缓缓上移，定格在顾言那张俊朗而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上。“顾老板这是在……帮我太太调整项链？”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字字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蔓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回过神。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项链，又像是意识到这个动作太突兀，赶紧放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沉，你别误会！刚才……刚才项链的搭扣好像松了一下，顾总只是好心帮我调一下！”她的眼神慌乱地瞟向顾言，带着求救的意味。
顾言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陆沉的质疑只是拂面清风。他从容地向前半步，姿态坦荡，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陆总，您这可就冤枉人了。”他侧身指向身后墙上那幅巨大的、色彩狂放的抽象画作，“我和苏小姐正在讨论这幅新到的作品《混沌初开》的最佳悬挂角度。苏小姐的设计眼光一向独到，我正虚心请教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艺术从业者特有的认真，“至于项链……哦，刚才苏小姐抬手示意画作的一个细节时，我无意中瞥见搭扣似乎有点歪，想着举手之劳，就帮她扶正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要是让陆总误会了，真是我的不是了。”他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道歉显得诚恳无比。
好一个“举手之劳”！好一个“无意中瞥见”！好一个“虚心请教”！
陆沉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顾言，最后落回苏蔓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苏蔓从未见过的、让她心胆俱寒的暗涌。
苏蔓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她避开陆沉的目光，看向顾言，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和解围的意味：“是啊，沉，你别多想。顾总就是帮我弄了下项链，我们真的只是在看画……”她试图去拉陆沉的胳膊，想把他带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陆沉却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衣袖的前一刻，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苏蔓的心上。她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
“看画？”陆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精准地落在苏蔓胸前，那枚璀璨的蓝钻下方——那个小巧精致的搭扣上。
“搭扣歪了？”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足以冻结空气的力量，“苏蔓，你告诉我，这个搭扣……现在歪在哪里？”
苏蔓顺着他的目光，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项链搭扣。
灯光下，那枚铂金搭扣严丝合缝，稳稳地扣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歪斜或松动。它完好得……刺眼！
一瞬间，苏蔓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巨大的恐慌。谎言被当面、如此轻易地戳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被赤裸裸揭穿的恐惧和难堪。
顾言的脸色也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那完美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他看着苏蔓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陆沉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眼睛，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陆沉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他提起手中那个已经有些凉了的南记纸盒，像是提着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目光扫过苏蔓颈间那条在谎言映衬下显得格外讽刺的“星曜”，最后，他的视线在顾言无名指上那枚造型奇特的银戒上停留了一瞬——戒指上似乎刻着一个繁复的徽记。
他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有再看苏蔓一眼，转身就走。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异常决绝，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沉重的玻璃门再次发出“叮当”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画廊里，只剩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蔓，和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沉下来的顾言。空气中，只剩下“星曜”蓝钻冰冷的反光，和那盒被遗弃在门口、已经不再温热的流沙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