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空气冻住了。
手电筒那点冷白的光,抖得厉害,在布满灰尘的图纸和林枫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来回跳跃。
宋陨半蹲在图纸旁,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右下角那几行潦草到绝望的字迹,像是被冻住了喉咙,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夏蝉缩在角落,怀表紧紧捂在心口,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冰冷的石壁里。
“解释。”
林枫的声音砸在地上,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子。那双幽绿的眼睛,没了之前的审视和探究,只剩下一种彻底看透后的、淬了毒的冰冷,死死钉在苏离脸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里面翻涌的杀意像实质的刀锋,抵着她的喉咙。
苏离的后背紧贴着潮湿冰冷的石壁,寒气顺着脊椎骨嗖嗖往上爬。手腕上的烙印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一跳一跳地疼,和图纸上那个刺眼的“L”落款一起,在她混乱的脑子里疯狂搅动。
是她写的?怎么可能?她明明记得冰冷的金属台,刺眼的白光,束缚带勒进皮肉的窒息感……她是被绑住的那个!是实验品!不是什么能写下“别唤醒他”警告的人!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卡在嗓子里,又哑又抖。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些混乱的、带着蜂鸣警报声的碎片在尖叫冲撞。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写的……” 她几乎是本能地否认,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在这死寂的地下室里却清晰得刺耳。
“不知道?” 林风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嘲讽。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手电筒的光,浓重的阴影将苏离彻底吞没。他身上那股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肋下包扎的纱布边缘,暗红的血色又洇开了一小块。
“这字迹,烧成灰我都认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被撕裂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暴怒,“白塔…7号实验室…‘容器’…‘污染源’…‘别唤醒他’……苏离,你到底是谁?或者说……” 他幽绿的目光扫过她手腕的位置,那里被衣袖紧紧盖着,却仿佛能穿透布料,直视那滚烫的荆棘烙印,“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离心口。她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冰冷的、翻涌着被背叛剧痛和杀意的眼眸深处。一股混杂着恐惧、委屈和荒谬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我不知道!”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撞出回音,带着破音的嘶哑。恐惧让她浑身发抖,但那双直视林风的眼睛里,却烧起了一点倔强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我醒来就在那辆该死的巴士上!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白光!警报!还有…还有被绑在台子上!” 她抬起那只烙印的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这里面!全是碎片!全是噪音!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知道我是谁!这东西又是什么!” 她用力扯了一下盖着手腕的袖子,烙印的边缘在昏暗光线下透出暗红。
吼声在石壁间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林枫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杀意沉淀得更深、更冷。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辩解,或者根本不在乎。
那双幽绿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露出的手腕烙印,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搅动、翻涌,痛苦与暴戾交织。
宋陨猛地回过神,脸色煞白。“林枫!冷静点!” 他试图站起来挡在两人中间,声音急促,“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外面……”
“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近在咫尺的撞击,如同闷雷般狠狠砸在头顶的石板上!整个地下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灰尘和碎石块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肮脏的雨!手电筒的光柱疯狂乱晃!
“嘎吱——!!!”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巨大木料被强行撕裂扭曲的呻吟声!声音穿透了厚厚的石板和土层,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教堂那扇被堵死的大门!它要撑不住了!
“嗡——!!!”
比之前更猛烈、更令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共振嗡鸣紧随其后!空气剧烈地震荡,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离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砸中,眼前一黑,耳膜剧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痛苦地弯下腰,死死捂住耳朵,手腕的烙印在这种高频震荡下,灼痛感骤然飙升,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
夏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怀表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表盖上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呃!” 林枫也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肋下的伤口显然被这剧烈的震荡牵扯,剧痛让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得不伸手撑住旁边的石壁才稳住身形,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被迫从苏离身上移开,痛苦地闭上,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得像要断裂。
“走!必须走!” 宋陨的声音在恐怖的嗡鸣和撞击声中嘶吼,几乎变了调。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怀表塞回夏蝉手里,另一只手拽起几乎瘫软的苏离,“下面!图纸上…图纸上这结构图!看祭坛下面!那里好像有个通道标记!” 他语无伦次地指着地上摊开的图纸,手电光疯狂扫过图纸上教堂祭坛区域一个不起眼的、用虚线标示的向下箭头。
头顶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咚!咚!咚!” 如同死神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整个地下室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林枫猛地睁开眼,幽绿的瞳孔因为剧痛和强忍的杀意而布满了血丝。他看了一眼头顶簌簌落下的灰尘和碎石,又看了一眼被宋陨拽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离,最后目光落在那张标注着通道的图纸上。
眼中的冰寒杀意并未消退,却被一种更紧迫的、生存的本能暂时压下。他低吼一声,不知是愤怒还是痛楚,猛地直起身,不再看苏离,率先朝着祭坛方向——也就是他们下来的阶梯相反的方向——踉跄却坚定地冲了过去!
“跟上!不想死就闭紧嘴!” 他嘶哑的声音在轰鸣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后一丝压抑的暴戾。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苏离被宋陨半拖半拽着,跟在林枫后面。夏蝉紧紧抓着宋陨的另一只手,小脸埋着,只剩下本能的奔跑。
脚下是冰冷粘腻的石板,头顶是不断落下的碎石和灰尘,耳边是地狱般的撞击、撕裂和嗡鸣!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手腕烙印那钻心的灼痛,每一次林风踉跄的背影都像针一样刺在她混乱的脑子里。
祭坛就在眼前!那巨大的石砌台子也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晃。宋陨的手电光柱在弥漫的灰尘中乱扫,焦急地寻找图纸上标注的位置。
“这里!石板!” 宋陨的声音带着狂喜的破音。光柱锁定在祭坛基座一块边缘似乎有些松动的厚重石板!
林枫已经冲到近前,根本顾不上肋下的伤。他低吼一声,将所有的力量、愤怒和痛苦都灌注在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带着一股近乎蛮横的决绝,狠狠抠进石板边缘的缝隙!他猛地发力!
“嘿——!”
沉重的石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他硬生生掀开了一个半人宽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气息的风,猛地从下方黑洞洞的入口倒灌出来!
“快!” 林枫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嘶哑变形,他撑着石板,幽绿的眼睛在灰尘中如同鬼火,扫过冲过来的三人,最后在苏离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杀意未消,却又混杂着一丝不得不为之的、冰冷的保护欲?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教堂正厅方向传来!伴随着无数砖石垮塌的恐怖轰鸣和某种非人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尖利嘶鸣!
大门破了!那些东西进来了!
“跳!” 林枫的嘶吼如同惊雷!
宋陨毫不犹豫,拉着夏蝉就朝那黑黢黢的洞口跳了下去!
苏离冲到洞口边缘,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和阴风。身后,恐怖的碎裂声、沉重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嘶鸣如同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烂气息混杂着灰尘扑面而来!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只见教堂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口方向,一个惨白的、高大的、覆盖着光滑蜡壳的身影,正以一种僵硬而迅猛的姿态,冲破弥漫的灰尘,朝着他们扑来!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窟窿,仿佛深渊的入口!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就在那蜡像惨白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后背的瞬间——
一只冰冷、沾满灰尘和暗红血迹的大手,猛地从侧面伸出,狠狠推在她的背上!
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甚至有一丝……粗暴?
是林枫!
“呃啊!” 苏离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那股大力直接推得向前扑倒,一头栽进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冰冷的阴风瞬间裹挟了她!
在失重感吞噬意识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到上方洞口传来一声压抑着剧痛的闷哼,还有沉重的石板被重重合拢的摩擦声,紧接着,便是沉闷的撞击和令人牙酸的、蜡质碎裂的声响!
手腕的烙印,在黑暗中,灼烫得如同燃烧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