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时间被拉成了粘稠的糖丝。

苏离那只烙印着荆棘、滚烫如烙铁的手腕,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挥向蜡像滴落粘稠蜡油的惨白手臂!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冰冷、散发着甜腻死亡气息的蜡液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了苏离的脑髓!眼前所有的景象——惊恐的宋陨、扑来的蜡像、弥漫的烟尘、低矮的门缝——瞬间被刺目的、足以灼伤灵魂的白光彻底吞噬!尖锐到能撕裂耳膜的实验室警报声在她死寂的听觉深渊里疯狂炸响!

呜——呜——呜——!!!

白光和警报的洪流中,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如同宣告死刑的判决书,一字一顿地烙印在她混乱的意识里:

【警告:活性污染源接触!】

【容器稳定性急剧下降!】

【强制抑制程序启动!倒计时:3…】

“3…”

冰冷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苏离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现实被强行拖拽回来,却又扭曲得不成样子。白光和警报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慢动作般的、令人窒息的粘稠世界。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片滴落的蜡油。

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触感。

就在接触的万分之一秒!

异变陡生!

以她指尖触碰的那滴蜡油为中心,一种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涟漪猛地荡漾开!那涟漪仿佛带着滚烫的高温,所过之处,蜡像那条惨白、覆盖着光滑蜡壳的手臂,连同上面滴落的、半凝固的蜡油,瞬间凝固!

不是冻结成冰的坚硬,而是像滚烫的岩浆被急速冷却、瞬间失去所有活性的彻底僵死!光滑的蜡壳表面瞬间失去了那种诡异的油润光泽,变得灰败、粗糙,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原本缓慢滴落的蜡油,在空中瞬间凝结成一颗颗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诡异颗粒!

这恐怖的凝固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暗红色的涟漪顺着蜡像的手臂闪电般向上扩散!肩膀!胸膛!脖颈!最后是那颗僵硬转动的、带着黑洞洞眼窟窿的头颅!

整个过程,在苏离被无限拉长的感官里,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但在现实的时间流速中,快得如同闪电!

扑向宋陨的蜡像,在距离他后背不到半尺的地方,彻底僵死!它保持着扑击的姿态,惨白的蜡壳覆盖上了一层灰败的暗红,如同被急速风化的石雕,动作凝固在最后一刻的狰狞!那股浓烈的甜腻腐香瞬间被一种刺鼻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焦糊味取代!

凝固的涟漪并未停止!它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撞向后面几个紧随而至的蜡像!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过凝固油脂般的声响。

第二尊、第三尊……所有冲进地下空间、踏入涟漪范围的蜡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它们保持着僵硬前冲的姿态,惨白的蜡壳在刹那间蒙上同样的灰败暗红,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变成了一尊尊散发着焦糊锈蚀气息的、真正的死物雕塑!

整个地下空间,以苏离那只触碰蜡油的手腕为圆心,半径数米之内,时间仿佛被彻底冻结!只有那股刺鼻的焦糊锈蚀味,无声地弥漫开来。

三秒。

从接触,到所有蜡像凝固,正好三秒。

冰冷的倒计时归零。

【强制抑制程序结束。】

那机械女声冷漠地宣告。

“呃啊——!!!”

苏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手腕烙印处传来的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仿佛整条手臂被投入熔炉、被狂暴力量瞬间撕扯粉碎的剧痛!眼前的白光和脑中的警报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咙!

“噗!”

她再也忍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暗红的血雾在昏暗的光线下弥漫开,星星点点溅落在凝固蜡像灰败的躯壳上,也溅落在她自己的衣襟和冰冷的地面上。

力量被瞬间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天旋地转中,她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失重感吞噬了她最后一点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自己那只挥出的手臂上,暗红色的荆棘烙印边缘,有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流光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世界沉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

“苏离!苏离!”

焦急的呼喊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遥远而模糊。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左臂,像是被碾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

苏离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宋陨那张写满惊骇、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脸。他脸上沾着灰尘和飞溅的血点,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正死死盯着她。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宋陨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后怕。

苏离想说话,喉咙里却火烧火燎,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她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后背靠着石壁。

夏蝉跪坐在她旁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大眼睛红肿,脸上泪痕和污迹混在一起,额角的伤口已经用一小块干净的纱布草草贴住,正无声地抽噎着。她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怀表,表盖上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些。

然后,她看到了林枫。

他依旧瘫靠在稍远处的石壁上,位置似乎被挪动过。双眼紧闭,脸色灰败,但胸膛的起伏比之前明显了一些。肋下那片被暗紫色微光笼罩的伤口,光芒似乎稳定了些,不再剧烈闪烁。

最让苏离心惊的是,他的头微微偏着,方向正对着她这边。那双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沉睡中感应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干裂的唇瓣上沾着一点暗红的血痂——那是苏离刚才喷出的血溅上去的。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舔舐了一下唇上的血渍。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离浑身一僵,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手腕那暂时麻木的烙印,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灼痛。

她猛地想起昏倒前那恐怖的三秒!凝固的蜡像!喷出的鲜血!还有脑中那冰冷的倒计时和警告!

她下意识地想抬起左手查看手腕的烙印。

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左臂传来!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手臂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气,仿佛里面的骨头都碎了。

“别动!” 宋陨立刻按住她试图抬起的肩膀,声音带着凝重,“你的左臂…情况很糟。肌肉和韧带像是被…被一种狂暴的力量瞬间撕裂过,骨头可能也有细微骨裂。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苏离惨白的手腕,那里的荆棘烙印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些,边缘透着一种诡异的暗红,“你刚才…那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离茫然地摇头。她怎么做到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一刻,不能让蜡像抓住宋陨!不能让它们过来!然后…然后就是无法忍受的剧痛和黑暗。

宋陨看着她茫然痛苦的样子,没有再追问。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周围那几尊彻底凝固、散发着焦糊锈蚀气息的蜡像雕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苏离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不管那是什么…它救了我们。” 宋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但代价太大了。” 他指了指苏离无法动弹的左臂,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她依旧失神、仿佛还沉沦在无声世界里的状态。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不能待了!蜡像凝固的动静和气味,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挣扎着站起来,再次看向那道低矮的石门缝隙。门缝里吹出的阴冷气流似乎强了一些。

“我背林枫。” 宋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看向苏离,眼神复杂,“你…能走吗?扶着夏蝉?”

苏离艰难地点点头。左臂的剧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失聪带来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依旧如影随形,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这一切。她挣扎着想用右手撑地站起来,身体却虚弱得不听使唤。

夏蝉立刻用自己瘦小的肩膀顶住苏离的右臂,小脸上满是坚定,用力将她往上撑。

就在这时,一直瘫靠着、仿佛陷入深度昏迷的林枫,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血……”

声音微弱、沙哑、模糊不清。

但在这片死寂(对苏离而言)的地下空间里,宋陨和夏蝉都清晰地听到了!

宋陨的身体猛地一僵!正准备去背林枫的动作瞬间定格。他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枫。

林枫依旧闭着眼,眉头却痛苦地紧蹙着,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开合,又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好…渴……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