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婉走出去,心里已经有了底。这个“兰园”的权,听着不大,但在沈家后宅,这等于把“主楼小账”全交到了她手里。兰花买卖是假,账本才是真。

中午时,她直接去找了兰园的老管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姓陈。

“陈叔。”沈婉站在兰园门口,话不多,只是平静道,“从今天起,我接管兰园的账目。老夫人吩咐的。”

陈管事愣了一下,没敢正面回话,只是嘴角抽了下:“沈小姐……兰园这些年花费不少,账本怕是……”

沈婉直接打断:“我看原账,不看报给老夫人的。”

陈管事僵了。

他想拖,想支吾,沈婉没给机会,只是淡淡补了一句:“我去老夫人房里等。账拿不来,我亲自跟她说。”

五分钟后,账本拿来了。

沈婉坐在兰园外间的廊下,翻开一看,果然,全是糊涂账。买花的钱,换花的钱,每年预算按翻倍报销,甚至连死花都当新换的账填进去。她查的仔细,边看边把不同年份的金额划出来,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管事站在旁边,额头汗都下来了。沈婉没看他一眼,只翻完最后一页,把账本合上。

“去给你们种花的人传个话。明天开始,兰园新账,我亲自记。”她语气平静的像在讲天气。

“至于这些旧账……”她顿了顿,“抄一份干净账,交给老夫人。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但这是最后一次。”

陈管事脸色变了,想辩解。

沈婉站起来,冷冷说了句:“抄不了账,我就直接拿着原账去见老夫人。”

这回,陈管事终于低了头:“明白了。”

沈婉没多说,转身就走。

下午,她让厢房的小丫头们去兰园跑了几趟,搬来了几盆新的兰花样本,借着给老夫人换花的由头,走了几趟主楼与兰园之间。人前看着是她在伺候花,实际上她在布她自己的局。

从那天起,兰园上下全知道,主楼的“兰花钱”,以后归沈婉亲自过目。没人敢再动账目。那些个小账房、管事们也不敢再阳奉阴违。

到了晚上,老夫人例行问她兰花怎么样了。

沈婉不急不慢:“杂花多,真品少。”

老夫人喝着茶,听完后点了下头:“知道了。”

沈婉没说账的事,也没说查出来的混账账目。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第二天清晨,沈婉照常出现在兰园。老兰工们见她来了,都收起了以前那副拖沓懒散的样子,干活明显利索了不少。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着看,看完就走。

她在“盯”这个局。

等到第三天,老夫人才淡淡问了句:“你觉的,这园子还留谁?”

沈婉只回了一句:“留能种花的。”

老夫人没说什么,第二天兰园就换了人。

消息传出去,主楼上下全知道——沈婉把兰园拿稳了。

一园兰花,看着是小事,但在沈家后宅,这相当于掌了一个“钱口”。

而且她没动一兵一卒,就接下了老账,又开始了新账。

晚上的时候,沈婉坐在厢房的小桌前,把今天新抄来的账单看了一遍。纸张整洁,数字真实,她满意地合上。

“账是真了。”她自言自语。

“人也真怕了。”她补了一句。

厢房外面,沈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门口石阶上,抱着膝盖听了一下午。听到这句,他垂下头,笑了下,没出声。

天黑了,风也凉了。

兰园换了管事,主楼的钱落进了沈婉手里。

她动的不是人,而是规矩。

这才是掌权的第一步。

她看着手里的账本,没笑,也没多想,直接放回抽屉。桌上的茶水凉了,她抬手倒了,干脆利落。

外头石阶上的沈凌低头坐着,手里捏着那根木棍,听着屋里茶水倒掉的声音,闭了闭眼。

这次,他是真的服了。

兰园的账稳了,可主楼那帮人,可不是真就服了。

沈婉第二天一早出门,厢房门外的沈凌照常坐在石阶上。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那根削的光滑的木棍。

她扫了一眼,没管,径直往主楼去。

主楼账房在偏厅,原是家主那边单设的小账房,专管主楼日常花销。老夫人把兰园的钱交给她,可主楼开支账本还攥在账房里。

沈婉敲门进去。

账房管事姓李,四十多岁,眼皮耷拉着,长了副惯会和稀泥的脸。他看见沈婉,第一反应是端起笑:“沈小姐有事?”

沈婉坐下,没废话:“我来查账。”

李账房一愣。

“兰园换花的钱,按理归主楼账房开支。我接手兰园,自然的对账。”

“小姐……这账……”李账房本想打哈哈。

沈婉抬手打断:“不懂就回去问问你背后的人,问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她站起身,转头吩咐随身小丫头:“去请沈伯,说账房这边配合不了,我亲自去请示。”

李账房变了脸,赶紧摆手:“别!账本在,我这就拿来。”

沈婉不看他,只道:“去吧。”

等账本搬过来,沈婉坐在偏厅,翻了一上午。

一条条看,一页页记,连零头都不放过。李账房站在旁边,背上汗都冒出来了。

这本账,她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

换兰花的钱,报了三次,每次金额都按足开了,可兰园根本没进那么多花。这账,是账房和兰园那边一块做的局。

她翻到最后,合上账本,起身,没一句废话。

下午,账房那边就换了人。

老夫人那边,沈婉什么都没报告。她只把账单重新抄了一份,账房的人看见那份新账单时,脸都白了。

“账是真了,人也换了。”沈婉一句话,撂下就走。

到了晚上,兰园的水盆里泡着她写了一下午的新账。她坐在石桌旁喝茶,屋里灯光亮着,外面院子安静的出奇。

小丫头递过来一叠账单,她只扫了几眼。

“做的不错。明天拿去账房交。”她放下账单,“谁问,就说是我让做的。”

“是。”小丫头应了。

门外,沈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廊下,没进屋。

沈婉没抬头:“腿没断?”

沈凌低声:“没。”

“那干什么?”她一句。

沈凌咬着牙:“……你真的要把他们全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