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有些凝固的伤口，被他硬生生地再次撕裂。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大片的白衬衫。
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沈婉，用一种近乎炫耀的、疯狂的姿态，仿佛在证明着什么。
“你看，一点都不疼啊！”
“你疯了吗？”
沈婉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都没想，就一把拉开他那只自残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死死地捂住了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
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指缝。
她抬起头，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染上了真真切切的怒火。
她对着那个还在用残忍的笑容挑衅她的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斥责道：
“这沈家，就没一个正常的吗？”
沈凌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纤细的手正死死地按着他的伤口，掌心被他的血染得通红。
他忽然就不想挣扎了。
身体里那股叫嚣着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在她的怒火面前，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他就这么任由沈婉将他按坐在蒲团上，任由她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地仔细包扎。
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祠堂里，只剩下雨水敲打着屋檐的单调声，和纱布摩擦肌肤的细微声响。
气氛，压抑而又诡异。
沈婉的动作很快，处理这种皮外伤，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她能感觉到，身前的少年身体紧绷如铁，但终究是没有再做出任何自残或攻击性的行为。
她有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心头。
沈仲山为何对亲生儿子下此狠手？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问。
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信任，不是靠一瓶药、一次包扎就能建立起来的。
终于，最后一处伤口处理完毕。沈婉打好纱布的结，轻轻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沈凌却突然开口了。
“你想得到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褪去了方才的暴戾。
他盯着她说：“为什么要帮我？”
沈婉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这是一个最简单，也最真实的答案。
然而，沈凌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不信。
他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那只还沾着他血迹的手，举到了两人之间。
“一个不久前还想着自杀的人，”他的眼神如黑夜的饿狼般盯着她。
“现在跟我说，想要好好活着？”
沈婉被他一句话噎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主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她此刻最大的破绽。
见她不语，沈凌眼中的嘲讽更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讨好奶奶，在晚宴上出风头，现在又来对我示好……你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往上爬吗？想要什么？沈家的家产？”
沈婉的心一沉。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沈凌的敏锐。
这个看似疯狂的少年，实则心思通透，一眼便看穿了她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
一股久违的慌乱，在她心底一闪而过。
但她是谁？她是执掌侯府三十年，在无数次风浪中都屹立不倒的沈婉。
她迅速压下那丝慌乱，抬起眼，直视着沈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因为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可贵，才想要好好活着。”
“至于沈家的家产……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来何用？沈家能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让我安稳度日，便已是天大的恩情。”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就信了。
可沈凌，半个字都不信。
“别装了，沈婉。”沈凌忽然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恶魔般的低语，在她耳边说道：
“你眼里的东西，我比谁都看得清楚。那种对权力的渴望，对掌控一切的欲望……跟我是一样的。”
沈婉的心神，猛地一震！
“想要沈家的家产吗？”沈凌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诡异的笑容，“可以啊。”
“我们联手。一起把这个腐烂、恶心的沈家，拖下地狱，怎么样？”
他的话，沈婉心神一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毁灭欲望的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沈凌忽然笑了起来，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对！我就是疯子！”他笑着。
“一个，不会疼的疯子。”
沈婉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
沈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沈婉，脸上露出一种孩童般天真而又极度残忍的表情。
“因为我是怪物啊。”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生下来，就不会疼的怪物。”
“所以，就算沈仲山打死我，我也不会觉得疼的。”他歪了歪头，看着沈婉震惊的脸，笑得像个恶作劇得逞的孩子。
“你看，你也觉得我是怪物，对不对？”
沈婉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缓缓地从他那张真假难辨的脸上滑落，最终，定格在他肩头那处被纱布包裹、却依旧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上。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疼？
这到底是他的谎言，是他为了掩饰内心脆弱而编造出的又一个疯狂的保护壳？
她前世所知的医理中，痛觉，是生灵最基本的感知，是身体受到伤害时发出的最直接的警告。
一个没有痛觉的人，与行尸走肉何异？
见她不语，沈凌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
他似乎很享受她此刻震惊到失语的模样，仿佛她的反应，印证了他的“与众不同”。
“你不信？”他轻声问道，那语气，像是孩童在展示自己心爱的、却又无比恐怖的玩具。
不等沈婉回答，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
沈婉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后退去。
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沈凌的速度快得惊人，她还未及起身，手腕便被他的手再次攥住，动弹不得。
“你看，你还是不信。”他低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偏执的失望。
下一秒，在沈婉惊骇的注视下，他握着匕首，对着她被攥住的那只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嘶——”
锋利的刀刃划破肌肤，一道细长的伤口瞬间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
伤口不深，但殷红的血珠，还是立刻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尖锐的刺痛感，让沈婉的秀眉瞬间蹙起，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她怒斥道，声音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沈凌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斥责，他只是痴迷地、近乎虔诚地看着从她掌心流出的鲜血，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天真到残忍的语气说道：
“你看，你是知道疼的。”
“疼，就会怕，就会退缩，就会……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的话，让沈婉心头一寒。
她还未及细想他话中的深意，沈凌却又做出了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疯狂到极致的举动。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却将那柄还沾着她鲜血的匕首，强行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用他那只冰冷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她握着刀柄的手。
他的手，因失血和雨水的浸泡而冰冷刺骨。
而她的手，却因愤怒和疼痛而微微发烫。
“你……”沈婉刚想挣扎，却对上了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然后，在沈婉瞪大的、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瞳孔里，沈凌握着她的手，举起那柄匕首，对准了他自己的大腿。
狠狠地，一刀扎了下去！
“噗——”
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地没入血肉之中。
温热的、粘稠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
几滴滚烫的血，溅在了沈婉白皙的脸颊上，那触感，灼热而又黏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沈婉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活了两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浪，见识过最肮脏的人心和最血腥的场面。
可眼前这自残到近乎献祭的一幕，还是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认知和冷静。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柄被他们两人共同握着的、深深扎入他腿中的匕首，看着那汩汩而出的、刺目的鲜红。
而始作俑者，沈凌，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甚至还对着她，歪着头，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灿烂的笑容。
眼神清澈又疯狂的眼睛看着她，语气轻快地，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看。”
“一点，都，不疼。”
